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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歡笑寫在臉上 [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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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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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樓主 倒序閱讀 使用道具 樓主   發表於: 2007-10-23
— 本帖被 迪斯路亞 從 文章分享 移動到本區(2011-09-04) —
與黃哥相識的日子,是一九九九年的八九月間,我們都住在北京的一家中醫研究院的眼科醫院裏,在同一個病區,病房相鄰。我患的是視網膜色素變性,黃哥患的則是色素膜炎。

我依稀能想起第一天見到黃哥的情景。那是我入院第一天的晚飯後,我坐在病區的前廳裏,正與一些病友們聊天,在“認識”著大家。只記得小岳姐指著走廊的方向說了一句﹕“這是我們這兒的一個激素人。”我就看到一個不算高,但相當胖的人走了過來,先在門廳的大玻璃鏡前照了一下,然後很像模像樣地做了個擴胸的動作,笑咪咪地對我說﹕“看著還行吧,可都是‘虛’的。”

於是我認識了胖胖的黃哥。我沒有去想過黃哥未發胖之前的形象,但他現在的樣子 —— 用我們後來一次在院子裏閑談時的說法﹕像一尊粗獷的、帶點原始風格的雕像 —— 沒有脖子,只能以下齶部的一條曲線區分出兩個部分;沒有腰部,從肩至臀是一條直線。這樣的描述多少有點無可奈何吧,因為,連我在一開始都無法理解這種“長胖”背後付出的代價。那是一種“虛胖”,徒有其表,而並無實力。相反,稍微劇烈一點的運動,或者是走得時間稍長一些,那怕只是登上一座行人天橋,他就會累得氣喘吁吁。他常常自我解嘲地這樣描述:我的腳對我的身體說,我原來只承受 60 公斤的重量,你現在卻要我承受 85 公斤的重量,我怎麼能不打晃?

住醫院怎麼說也是件有些無奈的事吧。而像我們相熟的這幾個病號,個個是能說能笑,能走能坐,甚至看上去並沒有什麼毛病似的,可有一條,就是不能讓眼睛太累,這意味著不能看書,不能看電視 ...... 我們的病區是一個方方的大四合院,中間是個小花園,小花園的中間是一個圓圓的挺別致的涼亭。於是,幾個年輕人就在這方形套著的圓形裏打發著日子。

黃哥的病情不是很穩定,有一段相當長的時間情況控制得不很好,似乎大夫們也沒有特別的把握似的。在那些日子裏,黃哥對關於有關他的病情詢問最通常的回答是,搖搖他那碩大的頭,來一句帶些江浙味的普通話﹕“不成啦!病變啦!”起初我對他這樣的表現很有點氣惱,我不明白他為甚麼這樣地沒有信心,也不明白為甚麼他不能讓自己的感覺輕鬆一點?然而,一次又一次地看到他無奈的表情之後,我的心裏更是為他感到難過,是啊!如果不知道希望之光在哪裏,又如何能輕鬆得起來呢?

但我想,很多病友記憶中的黃哥是一個快樂的人。他一個人就能是一台戲。這也許與他在劇院搞宣傳工作,耳濡目染有關吧。他喜歡用隨身聽聽廣播或是聽歌。他最喜歡的樂隊則是“零點樂隊”。當我們請他來一次演出時,他會像模像樣地往涼亭中一站(雖然可能只穿著件寬鬆的大病號服),煞有介事地半鞠上一躬(他的腰圍使他不能達到九十度的標準了),再用不咸不淡的廣東普通話道起了開場白﹕
“各位先生,各位小姐,大家好!今天,我們很高興在這裏為大家演出。不知道大家想聽流行的,還是聽美聲 ......”

他看看大家﹕“喜歡流行的請鼓掌 ......”黃哥出其不意地把上身微微前傾,充當起了“觀眾”,伸出手來為自己鼓起了掌!

然後,他站直身子﹕“喜歡美聲的請鼓掌 ......”於是,他又重復剛才的動作,只是這回稍稍偏向右邊 ......

謝謝大家!那麼我們就先為大家獻上一曲流行的 ......”

正當我們被黃哥的表演逗得忍俊不禁,想聽聽他的歌聲時,他的表演往往嘎然而止,只是做了個手拿麥克風的姿勢,壓著喉嚨喊上一句就作罷了 ......

不過,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演出”是黃哥講“美術課”。

那是九月份的一個晚上。護士小邢值班,正在不知哪個病房裏忙著。我們幾個則跑到護士辦公室裏“聚會”。黃哥好像忽然對牆上那塊白板發生了興趣。先是拿筆在上面東一筆西一劃地不知塗了些甚麼,然後見我們正饒有興味地看著他,便益發來了興致 ——

“人體最基本的結構是可以歸納為三角形的 ......比如,男子的體型可說是兩個對頂的三角形構成的 ......”他一邊說,一邊用筆在白板上畫出示意圖。“先搭好這個架子,然後再根據各人的不同情況加以調整 ......像老劉,是細長的, ......”邊說邊畫,果然現出一個人體的大致輪廓來,還真有點像老劉的細高個兒。我們看著,都笑了。

接下來,黃哥又向我們講授了女性人體構成及臉部構圖。然後他開始了自由發揮,一會兒畫個戴帽的老劉的頭,一會兒又換成了短髮的小岳姐,然後又成了長髮的我的頭像 ......

他一邊畫,我們一邊笑,小小的護士辦公室彷彿真的成了一間美術教室。黃哥今天沒穿病號服,而是罩上了那件新買的黑色夾克衫,笑咪咪的臉上神采飛揚 —— 我彷彿看到了黃哥正神采奕奕地畫著一幅很大的電影廣告 ......

不記得我是從甚麼時候起使用“黃哥”這個稱呼的,應該不是因為他稱我為“林妹妹”吧,而是因為我漸漸地覺得他真的是有些大哥的風範。他會默默地為同屋的小伙子們洗淨堆在桌子上的飯碗;他會在不用輸液的時候,主動地承擔起到各個病房“巡視”各人輸液進程的任務;他會積極主動地為想打撲克解悶的病友們請來足夠的人數,而自己卻因為散了瞳孔,看不清牌,總是在牌局開始後悄悄地離場;他會強撐開已上了眼藥膏的眼睛,為同屋頭痛的病友連夜去找大夫、找藥 ......

可能會有不少病友還會告訴你,黃哥是個很容易動感情的人,一個故事就能讓他聽得掉眼淚 —— 這與他那粗線條的外表和當過兵的經歷可真的不太相稱,但這是真的。

有一天晚上,黃哥到我的病房來接電話,是他太太打來的,關於再次匯款來的事 —— 黃哥住院已有三個月了。 —— 忽然黃哥不作聲了,然後慢慢地掛上了電話,低頭伏在桌子上 —— 他在哭!是的,那是無聲的抽泣,那種強忍著的、卻又抑制不住的哭泣 ...... 我不知道那電話裏最後是甚麼樣的消息,只默默地找出紙巾,遞給他,小聲地勸道﹕“別傷心了,你不能哭的 ......”(黃哥的病是炎癥,流淚是不利的。)

過了好一會兒,黃哥才轉過來對著我們,依然在用紙巾擦著眼睛﹕“剛才 ...... 我女兒來和我說話了。 ...... 平時她媽總是白天從單位打電話來的。 ...... 我有一個月沒聽到園園的聲音了 ...... 我女兒對我說﹕‘爸爸,我好想你!我想每天都給你打電話!我想你快點好!’ ......”黃哥又一次泣不成聲。

我忽然覺得自己的鼻子也酸酸的。園園是一個可愛的九歲女孩,小巧而活潑,依稀還能想得起暑假裏她與母親來看爸爸時,在我們的走廊裏、院子中灑下的銀鈴般的笑聲;想起黃哥為女兒精心挑選的漂亮的小木碗;想起那頂將作為園園生日禮物和獎品的有著米奇老鼠圖案的紅色帽子 ...... 轉眼,一個月已過去了。

“你一定會好的,這樣多的人都希望你好。”我輕輕地為黃哥打氣。

“不會好的了 ...... 我只是在拖累她們 ......”黃哥重重地嘆息。

“別這樣說,小黃。”鄰床的唐奶奶緩緩地勸著﹕“兩口子、一家人,她們當然都希望你能好起來。 ...... 你也要給她們信心,不要辜負了她們的希望, ...... 要好好地安心治病 ......”

那時已是北京的仲秋,病房在日光燈的光照下有了一種融融的暖意。屋外有低低的蟲鳴,唐奶奶的語調柔和而親切。彷彿有一股暖暖的親情、濃濃的友情在病房裏流動著 ......

時光回到八月下旬的一個晚上,我同病房的姚阿姨出院乘火車回家。我和109的黃哥、小白、小新疆一同到北京火車站去送她。從火車站出來,小新疆提議到火車站對面的恆基大廈去逛逛。

大廈裝飾華麗,人很少,寬敞的走廊排列著大大的白色花盤,雖然插的都不是真花,但那極茂盛的團團簇簇,平添了一種富麗的氣派。兩邊的玻璃櫥窗是豪華的傢私陳列,精美而高雅。四樓空曠的中廳,擺放著幾輛漂亮的日本車,有轎車、跑車和越野車。空氣中回蕩著舒緩的樂聲,讓人有一種飄然的感覺。

“如果我們的眼科醫院能設在這兒,那該多麼好 ......”黃哥忽然說,“那樣我們一定能好得很快的。” ......

我們四人相互看了一看,不知為甚麼,並沒有人答話。 —— 是啊,在這華美的殿堂裏,我們的心為之明淨,我們會忘記自己身體上的病痛,我們又是多麼專住地向著完全復原的那一天,在那一天,如果我們能再進這座殿堂,我們的心中將完全沒有遺憾!

在恆基大廈的這一段故事是黃哥叮囑我要在關於他的故事裏寫上的,因為他希望關於他的故事可以美麗多於淒然,歡樂多於眼淚。 —— 我出院前的一個中午,風和日麗,天清氣爽,我們幾個不約而同沒有午休,而走到花園、大門外拍了很多張照片。當我看到那些照片的時候,不禁深深地為我們每一個人那燦爛的笑容而感動!是的,我們的病痛雖然在我們的眼睛裏,但我們都把最歡快的笑容留在我們每一個人的臉上,留在我們每一個人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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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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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該作者 1樓  發表於: 2007-11-03
好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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