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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不語詭秘檔案第八/九部 茶聖(上+下) [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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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線魔法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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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樓主 倒序閱讀 使用道具 樓主   發表於: 2007-05-09
第一集回顧:http://bbs.games-bbs.com/read.php?tid=10886
第二集回顧:http://bbs.games-bbs.com/read.php?tid=10894
第三集回顧:http://bbs.games-bbs.com/read.php?tid=10934
第四集回顧:http://bbs.games-bbs.com/read.php?tid=10938
第五集回顧:http://bbs.games-bbs.com/read.php?tid=23148
第六+七集回顧:http://bbs.games-bbs.com/read.php?tid=23161
引子

  詩云:小盞吹醅嘗冷酒,深爐敲火炙新茶。詩又云:酒壺早是容情了。容情了。肯來清坐,喫茶須好。裙腰草。年年青翠,幾曾枯槁。漁歌一曲隨顛倒。

  美人、江山、榮華與富貴,這些我統統都不愛。我愛的只有茶!

  我曾被皇上請入宮中,與他講了三日三夜的茶經,也曾為茶放棄了高官厚祿,故此名聲大振,所以世人為我取了一個名字叫做「茶聖」。

  為茶,我從沒有後悔過。

  詩僧皎然曾經打趣的問我:「如果有一天,當你過身後走上奈何橋,孟婆問你今生有沒有什麼遺憾的地方?你會怎麼回答?」

  我久久不能言語。

  或許,那時我也只能用雙手撐住身體,望向腳下雲煙霧繞的三塗川吧。

  但是我又真的可以放下嗎?放下她?

  我叫陸羽,是個棄兒,自幼當然無父母養育了。於是六歲的我,便習慣了在竟陵郡這個無聊的小地方,過著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直到那日,我照例在街上小偷小摸外加乞討時,積公大師發現了我。

  在我的記憶裡,那天的竟陵郡難得的熱鬧。

  我把目標鎖定在了一個面相很慈善的老和尚身上。

  玄宗皇帝好佛是眾所周知的,有哪家廟裡的和尚,不是敲了個肥頭大耳,佛主不是常說眾生皆平等嗎?像這麼窮的我,撈一些油水,佛主也應該體諒才對吧。

  我想當然的一邊思忖著,一邊快步跟著他,終於找到了個下手的絕好機會。

  我不失時機的施展自己的妙手空空,將手伸進了和尚的懷裡,但是剎那間,我的臉卻變得雪白。

  我沒有摸到想像中的漲鼓鼓的錢包,卻碰到了一隻粗壯的大手。

  根據我的經驗,看來免不了又要受一頓毒打了,於是很老練的說:「要動手就快點,我很忙的。對了,記住不要打臉,等一下還要去跟我的兄弟吃宵夜!」

  老和尚愣了一愣,哈哈大笑起來,接著他從懷裡掏出了三個饅頭遞給我:「銀子我沒有。不過這三個饅頭倒是老僧剛化來的。吃吧,別餓著了。」

  我接過饅頭,卻感到嗓子裡有些東西堵著,堵得我喉嚨癢癢的。於是我委屈的撲入了老和尚的懷裡,嚎啕大哭起來。

  他便是積公大師了。

  第二天,我跟著他去了龍蓋寺。以後我才知道積公大師是當代的名僧,唐代宗時曾召他入宮,給予過特殊的禮遇。

  積公是個飽學之士,他深明佛理,但最好的卻是茶。

  現在想來,或許我便是受了他的薰陶,才會有以後數十載如一日的編寫出《茶經》吧……

  積公常常對我講,茶有三德。

  一是坐禪通夜不眠;二是滿腹時能幫助消化,清神氣;三是「不發」,能抑制性慾。

  茶葉中的各種豐富的營養成分,有提神生津的藥理功能,是僧侶們最理想的平和飲料。所以我才會在《茶經》的上篇寫道:「茶味至寒,最宜精行儉德之人。若熱渴、凝悶、腦疼、目澀、四肢煩、百節不舒,聊四五啜,與醍醐、甘露抗衡也。」

  這些字語為後世人津津而樂道,但又有誰知它大多是出自積公之口?

  不過對一個孩子來說,晨鐘暮鼓的日子,實在太過於枯燥了。

  積公大師雖然常感歎我大有佛性,可以對佛經論集過目不忘,但也看得出我志不在佛,便從小就傳授我藝茶之術和孔孟之道,望我在這些方面有所成就。

  轉眼間,在龍蓋寺我不知渡過了幾多寒暑。直到又一個人的到來,我的一生徹底改變了。

  那日我在龍蓋寺門前捉蚱蜢,一個面色紅潤、身材高大的老僧,走到我面前問道:「阿彌陀佛。積公大師可在?」

  「閣下是誰?」我一直都受儒家教育,所以張口就說出了和身上的僧衣很不協調的話。

  果然那個老僧皺了皺眉頭道:「你不是小僧嗎?為什麼口吐世言俗語!」

  我見他嚇走了我的蚱蜢,沒有好氣的反問道:「難道我告訴過你,我是小僧嗎?」

  老僧突然全身一震,呆呆的看著我,一動也不動了。

  我有些害怕的望著他,心想這個人恐怕是得了失心瘋,是不是應該先通知寺裡的人把他抬進去?

  不料,這老僧卻又突然大笑起來,向我鞠禮道:「哈哈,貧僧總算明白了……施主,請告訴積公大師,我從諗輸了。」說完,便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以後我才知道,他是那時與我師父同名的唐代高僧從諗禪師。

  就在從諗禪師轉身準備離去時,突然從我的身後傳來了一個又嚴肅又蒼老的聲音:「問,如何是和尚家風?」

  禪師轉過身,毫不猶豫的答道:「飯後三碗茶。」

  我師父積公點點頭,鞠了個禮道:「那就請大師進小寺喝茶。」

  從諗禪師愣了一愣,面露喜色道:「那貧僧就叨擾了。」

  我不懂龍蓋寺的粗茶有什麼值得從諗禪師那麼高興的,聽我身旁的小沙彌說,禪師曾來龍蓋寺五次,而每次都要求積公喝茶,但積公卻總是不許。

  我覺得那個小沙彌一定是在說謊。

  師父是個很大方的人,他可以毫不猶豫的把全身的家當送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又怎麼會吝惜那一些不值錢的茶葉呢?

  師父把從諗禪師請進大廳裡,寺院中所有人幾乎都到齊呢,連平日總是待在廚房裡很難見到的那些小頭陀,也毫不例外的匆匆趕了過來。

  所有人都靜靜的坐在大廳外的空地上,屏住呼吸,生怕發出任何響動,而打擾到了什麼。

  而師父和從諗禪師對坐著,身前只有一張舊桌,兩盞冒著熱氣的綠茶。

  「新近曾到此間麼?」師父先問道。

  「曾到。」從諗禪師答曰。

  「好。喝茶。」師父笑了笑。過了一會兒,師父又問:「新近曾到此間麼?」

  從諗禪師思忖了半晌,搖搖頭說:「不曾到。」

  「好。喝茶。」師父笑意更濃了。

  站在他們之間的我,忍不住好奇,插嘴道:「好奇怪啊,師父!為甚麼曾到也說喝茶,不曾到也說喝茶?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喝茶啊?」

  此話一出,師父和從諗禪師猛然轉頭望著我,全身不斷的因激動而顫抖。

  「對啊,什麼是喝茶,為什麼要喝茶呢?」從諗禪師喃喃的說道。

  而師父那雙渾濁的眼睛,少有的精光大盛,他用顫抖的雙手,緊緊的握住從諗禪師的手道:「我明白了,哈哈,我明白了!喫茶去!喫茶去!」

  「喫茶去。」從諗禪師臉上僅有的一絲疑惑,頓時煙消雲散,他大笑道:「對,喫茶去!哈哈,明白了!我也明白了!」

  兩雙顫抖的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

  積公與從諗,這兩個唐朝有名的高僧,就此在彼此的大笑聲中得道仙去……

  那時我還小,並不理解有道的高僧,往往通過這些平常的語言,就能達到「悟道」的目的,從而飛仙而去,但當時的那一幕,卻永永遠遠銘刻在了我幼小的心靈裡,對我的一生都有很大的影響。

  而自此以後,「喫茶去」三字,便成了禪林的著名法語。

  積公仙去的那一晚,我離開了龍蓋寺這個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地方。

  那年,我正好十二歲。

  一陣急促的鈴聲響起,張克驚醒過來。

  看來又作古怪的夢了,為什麼最近老是這樣?

  摸了摸發痛的腦袋看向鬧鐘,不好!已經八點一刻了,天哪,如果今天再遲到,自己一定會被那個老不死給宰掉!

  飛快的翻身起床,一邊刷牙漱口一邊穿上衣褲,然後他以即使是奧林匹克的短跑冠軍也難以比擬的速度,竄上了汽車,沖研究所飛馳而去。
[ 魔法王子在2007-05-09 20:29重新編輯此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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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線魔法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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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該作者 1樓  發表於: 2007-05-09
引子二

  湖州杼山。

  一向冷清的陸羽墓、三癸亭、青塘別業等古績,最近熱鬧了起來。

  一個多月前,來了一隊考古團,待在陸羽墓附近紮起帳篷,大肆挖掘。

  這個自從唐貞元二十二年以來,就一直是中外茶人中心的聖地,傳出的喧鬧聲,引來了許多附近居民的好奇。

  年過五十的夜軒教授,站在越來越深的挖掘坑前,面無表情的向下望著。

  已經三十多天了,陸羽的棺木還是沒找到,這根本就是沒道理的。

  自己帶來的光譜分析儀等等設備,明明清晰的指出陸羽墓地下十六米處,有一個不大的正方形空間。

  而在那個空間的正中央,有個直徑二米、長三米的長方形物體,那應該就是那個傳奇人物的棺材。

  可是挖到儀器標識的地方,卻什麼也沒有找到。

  不光如此,他不死心的決定再向下多挖了十米,可是依然什麼都沒發現。

  整個考古團隊都因為這樣呆滯的狀況,變得不穩定起來,許多人都產生了不滿的情緒,有人甚至對他有了猜疑。

  但是不管怎樣,這個行動都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贊助商已經開始不耐煩了,什麼都好,至少要讓自己盡快找出些可以證明陸羽存在的東西。

  就在他考慮是不是需要繼續挖深的時候,坑下的隊員突然驚呼起來。

  由於上邊挖掘機的不當操作,土層突然開始塌陷,大塊的泥土蜂擁的往下邊滾落。

  「該死!」夜軒大叫一聲,急忙向下跑去,邊跑邊焦急的吼道:「劉峰,你這傢伙到底在搞什麼?把人全都給我帶到安全的地方去!」

  無線電的另外一頭,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慌亂驚叫,只有一陣陣粗重的呼吸。

  夜軒又大聲罵了幾句,耳機裡才傳出了劉峰乾澀、激動、顫抖的回答:「教授,你最好下來看看。」

  「發生了什麼事?」夜軒似乎預感到了什麼,他飛快的跑上起降機,心臟不停地「怦怦」狂跳。

  劉峰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住了,耳機裡傳出的又只是呼吸,沉重急促的呼吸。

  夜軒教授緩緩地靠近坑底,夕陽的餘暉,黯淡的照亮著這個碩大的地方。

  他隱約看到所有的隊員都淩亂的呆站在原地,視線無一例外地望著南方。

  他順著他們的眼神望去,只看了一眼,頓時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他緊緊的抓住欄杆的扶手,大腦一陣暈眩。

  坑底視線的盡頭,一個不大的空間露了出來。仔細看,甚至能看到靜靜擺放在正中央的黑褐色棺木。

  夜軒教授閉上眼睛,強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

  陸羽,我終於抓住你了……
離線魔法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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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該作者 2樓  發表於: 2007-05-09
引子三

  當夕陽的最後一絲慘紅,淡淡的染在格陵蘭那一望無際的冰原時,楊俊飛正舒適的坐在雪人酒吧寬大溫暖的毛氈椅上,打著橋牌。

  這個酒吧處在離號稱最北極的城市——采金者市,約六十公里的地方,而距加拿大最北方的小鎮伐特霍布,也有二百多公里。

  雖然說它是丹屬地,但是因為這裡實在太過貧瘠荒涼了,再加上前一陣子采金者市周邊的金礦已經所剩無幾,移民也開始大量的流散了。

  當然,相對的,這裡的人氣更加日漸清淡起來。

  雪人酒吧是在采金熱潮時開業的,平時還兼營食宿業務,而女主人則是個微胖的丹麥人。

  楊俊飛三天前來時,就喜歡上了這裡安逸恬靜的氣氛。

  自己可以獨個兒一邊手拿著高腳杯喝著杜松子酒,一邊望著厚厚的玻璃窗外晶瑩的純潔大地,沒有人再在自己的耳旁指手畫腳,要求自己調查這個、監視那個。

  嘿,也可以抽空伸個懶腰了!

  「達克,你的牌!」他用手磕了磕楠木桌子,提醒身旁那個正用眼睛死死盯著玻璃窗上厚厚冰層的西方人。

  「天!」那個叫達克的西方人,誇張的用手捂著頭叫道:「零下三十度!今天又回不了家了。」

  楊俊飛笑了笑道:「也不錯嘛,你就勉為其難的陪我喝個通宵好了。」

  達克眼睛一亮,卻滿臉為難的樣子,苦惱的說:「我妻子一向不喜歡我喝酒,而且我還參加了戒酒聯誼會……」

  「沒關係,貴夫人現在應該還留在家裡平安的準備晚餐吧。況且大雪都把伐特霍布的街道封住了,相信戒酒聯誼會這幾天也會放假。

  「嘿,放著這麼大好的機會,不痛快的喝上幾杯的話,太對不起自己了!而且你不說我不說,又會有誰知道呢?」

  聽著楊俊飛的詭辯,這個達克竟然像揀到寶一般邊忠厚的笑,邊不住的點頭,最後終於忍不住說出了大實話。

  「可是……我還患有胃病!」

  「嗯、嘿,胃病算什麼……」眼看就要找到酒伴了,楊俊飛當然不會讓到嘴的肥羊溜掉,「我跟你說啊,胃病這種東西……」

  他賣力的替身旁的西方人,做進一步的洗腦工作。他的眼睛依舊犀利有韻,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可恨神情,可是卻絲毫沒有教唆某位患有胃病的老實人喝酒的慚愧。

  酒,是他的最愛,但總是一個人喝時,的確會讓人寂寞的。於是碰巧在他感到寂寞的時候,遇到他的倒楣鬼就產生了。

  就在他手腳並用、大張旗鼓、口若懸河的從法國大革命,再次講到酒對胃的好處時,達克明顯動搖了。

  現在的他,幾乎完全相信了酒這種東西——特別是珍藏了一百年以上的烈性科尼藩酒,是治療胃病的唯一良藥。

  也就在他正猶豫著是不是先來一杯潘趣雞尾酒的時候,酒吧的門突然被打開了。

  楊俊飛不悅的轉過頭,看了一眼那個發出很大的噪音、打斷自己偉大演講的人。

  沒想到的是,那個剛進門的人,也正打量著自己。

  來人也是個東方人,是女人。

  雖然穿著厚厚的羽絨服顯得有些臃腫,不過還是遮蓋不住高瘦的身材。

  取下帽子,瀑布般的烏黑頭髮,頓時灑了下來。

  由於開門時那聲突然的巨響,酒吧裡所有人的視線不由都聚集在了她身上,當她拉下頭巾露出自己的臉時,整個喧鬧的房間頓時安靜了下來。

  驚艷!這是所有人的第一個感覺。

  這個東方女人大約只有二十多歲,卻帶著讓人窒息的美。

  也許是看慣了男人們臉上的驚訝,她微微的沖所有人笑了笑,逕自走到楊俊飛對面的椅子上,和他面對面坐了下來,一邊用黑白分明的美目注視著他,一邊在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我認識你嗎?美麗的小姐。」

  雖然楊俊飛有一絲不好的預感,但還是禮貌的用商業語氣問道。

  誰知道這句話,竟然惹得這位美女眼圈紅起來,她以一種不可思議和悲痛欲絕相糅合的語氣叫起來:「天哪!你!你竟然忘記了我!」

  「難道……我們在某個地方見過?」楊俊飛很鎮定的撓撓腦袋,然後又很有把握的說道:「不可能,像你這樣的大美人,我怎麼可能見了還會忘掉……」

  這個美人用雙眼吃驚的盯著他,許久,突然的用手捂著臉哭起來,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打擊。

  她一邊抽泣著,一邊說:「你忘了嗎?我……我是你的未婚妻紫雪啊!」

  「什麼?」這種戲劇化的發展,讓所有人都跌破了眼鏡。

  楊俊飛愣了愣,喃喃道:「我什麼時候多了一個未婚妻了!我,我怎麼不知道?」

  這個自稱是他的未婚妻的紫雪,哭的更厲害了,那種楚楚可憐的樣子,說有多動人就有多動人,惹得幾個喝了些烈酒的克朗代克年輕人熱血沸騰、義憤填膺的走過來,想輕微的體罰一下這位糊塗的未婚夫。

  本來還想繼續裝糊塗下去的楊俊飛,自愧不如的看著這位純演技派的美女,明白再這樣下去,自己寶貴的假期又會泡湯掉,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將她拉到了房裡。

  「楊俊飛。男,三十一歲。二十歲時,開始就讀於美國麻薩諸塞州的麻省理工大學物理系,並連續兩年得到最高獎學金。

  「可是這樣優秀的他,卻在大三時因為某件事突然申請退學。嘻嘻,這件事至今仍在麻省理工學院裡流傳甚廣,被引以為學院的十大不可思議之一……」

  紫雪有趣的看著楊俊飛陰晴不定的臉,一邊扳著手指,一邊如數家珍的說著某人的歷史。

  正想盤問她來歷的楊俊飛,被她一陣搶白下,不怒反笑的坐到床沿上問:「你還知道什麼?」

  紫雪用手撐住頭,可愛的衝他吐了吐舌頭:「二十三歲時,這個男人在紐約開了一家名叫『念冰』的偵探社。

  「雖然這家偵探社的名字有些類似於酒吧,但是它的社長卻不是像嬉皮那樣含糊的人……他成功的解決了許多都市裡的疑難雜症,贏得了『偵探殺手』的美名,當然也讓自己的錢包狠狠的鼓了起來!」

  「很好!」楊俊飛拍起手來,他喝了一口這個酒吧裡出名的藩趣酒,面帶微笑的問:「然後呢?接下來的劇情,應該是講述那個突然出現在這個男人身前、打亂他休假大計的妙齡女郎身上了吧。」

  雖然在笑,但是他的眼神中卻透著一絲刺骨的寒氣。

  「嗯,劇本的設定的確是這樣!」紫雪認真的點點頭,嘴角卻掛上了一點點的狡訐。

  「這個妙齡少女叫紫雪,是某位有茶道偏好的教授的學生兼助手,幾天前,正當這個少女二十二歲生日的那個晚上,教授得到了一個消息。」

  她用眼睛注視著對面這個英俊的男人,看到他依舊漠不關心的喝著酒,輕輕的笑了一聲,絲毫不氣餒的,繼續用自己富有誘惑力的甜美聲音講述道:「據說中國湖州有個考古專案。又據說那個考古項目有了些小小的進展。教授很想知道具體的情況。

  「然後在偶然中,女孩的好朋友提供了一個有用的資訊,說大名鼎鼎的偵探楊俊飛,正在離這裡不遠的某個小酒吧裡喝悶酒,還無聊的準備慫恿某些患有胃病的加拿大笨蛋,喝通宵的科尼藩酒。

  「於是可憐的紫雪,就不辭辛勞和危險,開了兩天的雪橇車過來,請求他的援助了!這個無聊的大偵探總之無聊著也是無聊,想來應該會答應這個可憐的女孩的小小請求吧。」

  嘿!這哪裡像是一個無助可憐的女孩的請求了,明顯就是不帶髒字的挖苦自己嘛!楊俊飛依舊把微笑保持在臉上,毫不在乎的說道:「真是個好故事。不過碰巧我也聽說過有關這位大偵探的某些事情。

  「據說,他每年只有少得可憐的七天假期,可也許是他有些小名氣吧!就算是只有這七天,也很難安穩放鬆的渡過。

  「每一次休假,都會有些討厭的人找上門來,衝他指手畫腳的要求他做這做那,於是非常需要休假的偵探學聰明了,一開始放假他就到處躲。

  「先是到柏林待了一段時間,然後又跑到了北京。最後希望到西雅圖去做一趟計畫已久的旅遊時,竟然在途經某個石油大國的領空時,被兩輛殲敵機逼下了飛機。

  「而進入宮殿後,那王八蛋酋長,竟然趾高氣揚的命令大偵探,幫他找到自己第N個情婦偶然丟失掉的耳環!

  「嘿,當時他幾乎忍不住想痛罵……哦,不!應該是問候那個可惡的酋長家族中某位女性的衝動!」

  看到紫雪癡癡的捂嘴大笑著的樣子,楊俊飛晃動了高腳杯,繼續講道:「更有甚者的是兩年前的休假!

  「當時他坐上東京到名古屋的新幹線列車,準備去品嚐一下老牌壽司和魚蛋。可惜這個並不奢侈的旅行,也變成了自己的奢望。

  「某個國家的警部很乾脆的將一整具屍體,塞進了他所乘坐的商務艙裡。

  「哼,於是今年的他,只好躲到了這個冰天雪地的格陵蘭來。

  「本以為應該沒有人可以找到自己了,可誰知一個可恨的小妮子還是找到了他!竟然還裝成這個大偵探的未婚妻。嘿,這個小妮子的朋友還真神通廣大,竟然可以知道他到了這麼偏僻的地方!」

  面對楊俊飛措辭有些刻薄的話,紫雪呵呵笑著,不動聲色的道:「我那個朋友啊,碰巧他是個蹩腳的駭客,而且很不湊巧的是他有一個怪癖,便是愛亂進某些喜歡自稱自己是大偵探的傢伙的私人電腦。」

  楊俊飛略有吃驚的看著她,高智商的腦袋飛快的轉動起來。

  自己的私人電腦對外來侵略的保護,雖然說不上是國家級的,但是有膽敢闖進去而又不怕自己報復的,恐怕全世界也只有屈指可數的寥寥數人!

  微一思索,已經有兩個人的名字劃過腦海。但是,那傢伙應該不會這麼無聊吧,那就只剩下……

  「哼!原來你認識血舞那個傢伙!」

  楊俊飛有趣的看著紫雪驚訝的臉,心情舒暢的躺在椅子上,又喝了一口酒。

  嘿!自從剛才一遇到那個小妮子,自己就一直在言辭上落下風,現在總算扳回一局了。

  趁熱打鐵,還沒有欣賞夠她晴轉陰的表情的他,接著說道:「下次你再見到他的時候,請順便幫我告訴那個臭小子,他兩年前藉著瑞士銀行的漏洞,購進了一百瓶二百年釀血腥瑪麗的檔案,我不打算再幫他保存了。」

  紫雪臉上全陰的天氣開始雨加雪了。

  她猛然站起來道:「楊俊飛,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這個人很尖酸很刻薄很討厭很小氣呢?」

  「經常有人這麼說,不過我就是這種性格。如果你不喜歡的話請自便。」楊俊飛不緊不慢的說著,眼中帶著看戲的神色。

  紫雪一臉想將他吞下去的表情,突然搶過他手中的酒,狠狠的朝嘴裡灌了一口,咳嗽幾聲後,聲音又異常溫柔的道:「翻底牌,人家不演了哪!我的大偵探,你到底接不接這個委託?」

  楊俊飛聳了聳肩膀道:「對不起,我不太感興趣。」

  「哼!我才不相信呢。」紫雪搖著頭喃喃道:「你以為我花了這麼多力氣來找你,就絲毫沒有準備嗎?哼!固執的傢伙……幸好我還有最後一招。」

  在楊俊飛不解的眼神中,她走到飲水機旁接了杯熱水喝下去,然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非禮啊……啊……啊……嗚!」

  十秒鐘後,那個尖叫已經被打斷,然後只剩下輕輕的嗚嗚聲。

  「呼!受不了!」

  楊俊飛目瞪口呆的用手摀住紫雪的嘴,為怕她用力掙扎,順便把她動人柔軟的身體摟在了懷裡。

  唉,這個小妮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傢伙。不過,自己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絲熟悉的影子呢。

  那,是錯覺吧!

  不覺中一絲笑意已然浮現在了嘴角,但只是一瞬間,隨後便被刺骨的冷所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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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食物


  有人說世界上最難吃的菜餚,不是不會煮菜的人不小心煮出來的,而是會煮菜的人故意煮出來的。

  這句話是真的,因為我正坐在一整桌難吃的可以毒死人的飯菜前。

  第十三次拿起筷子,我又再次小心的放下,陪笑道:「小露,最近我似乎沒有對你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大事吧?幹嘛做出這種菜,想要謀害我的性命?」

  徐露冷哼了一聲,做出一副你心知肚明神情說道:「某個人的事你應該很清楚吧?」

  「你所謂的某個人是誰?」我努力讓臉上籠罩起一層迷惑。

  她拍了拍桌子,大聲說:「就是那個要死不死的沈科。為什麼最近他老躲著我?」

  「你是他女友吧,你都不知道,我憑什麼可能知道?」我見她終於打開天窗說亮話了,頓時理直氣壯起來。

  徐露又冷哼了一下,用一種女生特有的執著氣質望著我,許久,才詭異的笑了一下。

  「我們做個試驗。」

  她一邊冷笑,一邊搶過我的手機放到桌上,然後用自己的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小露?有什麼事?」沈科略帶慌張的話語,立刻從微型揚聲器的另一邊傳了過來。

  徐露平靜的和他閒話家常,然後突然問了一句:「你在哪?」

  「那你在哪?」沉默了一會兒,沈科反問道。

  徐露處變不驚地說:「我?人家當然是乖乖地坐在家裡看書咧。」

  「哈哈,那就簡單了。」沈科的語氣頓時輕鬆起來,「我在小夜那裡,那傢伙成天到晚要我陪他打鬥地主,煩死人了。」

  「那好,你慢慢玩,記得不要太晚回家。」徐露笑著掛斷電話,然後用陰寒的可以讓血液凍結的眼神瞪著我,柔聲道:「小夜,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我冷汗直冒,喉嚨乾啞地說道:「我記起來了,今天確實是有約他打鬥地主,只是他還沒有到罷了。」

  她高深莫測地笑了笑:「小夜,你這麼聰明,當然知道垂死掙扎在這樣的情況下,只會起反效果。哼,既然這樣,那我們就等等看。」

  大約兩分鐘後,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開始震動,以及發出難聽的嗚咽聲,雖然聽過這個鈴聲千百次早就已經習慣了,但就這次怎麼聽,怎麼感覺刺耳。

  在徐露殺死人的視線示意下,我戰戰兢兢的按下了接聽鍵。

  沈科緊張的聲音立刻傳了過來:「小夜,剛才小露又打電話來查房了。我說了現在就在你那裡,記得幫我擋一下,大不了明天我請你喝稀飯。」

  靠,那小子惹出一大堆的事情,還害得我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居然吝嗇的只願意請我喝稀飯。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沒有說什麼,我直接掛斷了電話,然後一臉尷尬的望著徐露。

  奇怪,什麼時候這小妮子變得那麼厲害了?不是說熱戀中的女人都是白癡嗎?為什麼她這個例外的智商不但沒有變低,反而猛地變高了十幾倍,弄得我如此聰明絕頂的人都著了她的道。

  唉,真是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啊。

  徐露安靜的坐在桌子對面,一邊瞪著我,一邊幫我夾菜盛湯。

  直到我面前特大的碗裡,堆滿了她精心準備的料理,才慢條斯理地說道:「小科是不是變心了?他是不是有外遇?他是不是愛上了別的女孩子?他是不是已經不愛我了?快說!」

  有時候真的很佩服女孩子的邏輯思維能力,平常可能還看不出來,但是一推移到感情上,超強的推理能力,就會層出不窮的想出種種的可能性。

  甚至有的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發生,或者一輩子男生都絕對想像不到,也不可能做到。

  我苦惱地撓了撓略微有些淩亂的頭髮,苦笑著搖頭。

  徐露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她咬住小巧的下嘴唇,強作溫柔地說:「那好,你不說也可以。把你面前的東西都吃光光,如果你吃的完,我就什麼都不會再問。」

  「小露,你知不知道愛情是什麼東西?」

  我看著滿桌的料理,頭皮發麻地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然後好製造一些例如不小心掀翻桌子、或者拉掉桌布,讓滿桌的飯菜掉到地上的意外。

  沒想到這麼不明顯的企圖,居然也被那小妮子看穿了,她用全身的重量壓在飯桌上,淡然笑道:「把你的愛情理論說來聽聽,但是千萬不要搞小動作。小夜你的那些把戲我可是清楚得很。」

  「給你講一個曾經聽過的故事,很淒涼的故事。」我背脊發涼,無奈地講道。

  「有個年輕美麗的女孩,出身豪門,家產豐厚,而且多才多藝,日子過得很好。當她十六歲那年,媒婆把她家的門檻給踩爛了,但她卻一直都不想結婚,因為她覺得自己還沒遇到她真正想要嫁的那個男孩。

  「直到有一天,女孩去一個廟會散心,在萬千擁擠的人群中,她看見了一個年輕的男人。不用多說什麼,從看見他身影的那一瞬間,她的胸口便如同發生地鳴一般的震顫,口中如沙漠幹得沙沙作響。那女孩終於明白了自己苦苦等待的是誰了。

  「可惜,廟會實在太擠,她不論如何努力,也無法走到那個男人的身邊。只好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那個男人消失在人群中。

  「後來的兩年裡,女孩四處去尋找那個男人,但這人就像蒸發了一樣,無影無蹤。

  「女孩每天都向佛祖祈禱,希望能再見到那個男人。

  「她的誠心終於打動了佛祖,佛祖出現在她的夢裡,說道:」你真的想再看到那個男人嗎?『「女孩點頭:」是的!我只想再看到他,哪怕只是一眼!』「佛祖問:」假如代價是放棄你現在的一切,包括愛你的人和幸福的生活呢?『「女孩道:」我能放棄!』「佛祖又問:」而且你還必須修煉五百年,才能見他一面。你真的不會後悔麼?『「女孩毅然的點頭:」絕不後悔!』「於是女孩變成了一塊大石頭,躺在荒郊野外。

  「四百多年的風吹日曬,苦不堪言,但女孩都覺得沒什麼,難受的是這四百多年都沒看到一個人,看不見一點點希望。

  「這讓她都快崩潰了。直到最後一年,有個採石隊來了,其中一個人看中了她的巨大,把她鑿成一塊巨大的條石,運進了城裡。他們正在建一座石橋,於是,女孩變成了石橋的護欄。

  「就在石橋建成的第一天,女孩就看見了,那個她等了五百年的男人!



  「她只有盡力把樹蔭聚集起來,為他擋住毒辣的陽光。

  「千年的柔情,等來的只是男人小睡的一刻,或許他還有事要辦,便站起身來,拍拍長衫上的灰塵。

  「在動身的前一刻,男人抬頭看了看這棵大樹,又微微地撫摸了一下樹幹,大概是為了感謝大樹為他帶來清涼吧。然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就在他消失在她的視線的那一刻,佛祖又出現了。

  「佛祖說道:」滿足了嗎?你是不是還想做他的妻子?如果是那樣,你還需要修煉一千年。『「』不用了。『女孩平靜地打斷了佛祖的話:」我很想,真的很想。但是沒必要了。』「佛祖奇怪道:」為什麼?『「女孩的眼中流下了晶瑩的淚水,』這樣就已經很好了,愛他,並不一定要做他的妻子。請告訴我,他現在的妻子也像我這樣受過苦嗎?『」佛祖微微地點了點頭。

  「女孩笑了:」我也能做到的,但是不必了。『「就在這一刻,女孩發現佛祖微微地歎了一口氣,或者是說,佛祖輕輕地鬆了一口氣。女孩有幾分詫異,佛祖也有心事麼?

  「接著,佛祖的臉上綻開了一個笑容:」你做出這樣的選擇很好,因為有個男孩可以少等一千年了,他為了能夠看你一眼,已經修煉了兩千年。『「

  我舔了舔舌頭說道:「生命總是以一種我們瞭解,或是不瞭解的方式平衡起來的。問世間情為何物,乃是一物降一物。

  「據著名的作家張小嫻曾經說,愛情並不複雜,來來去去不過三個字而已,不是你好嗎?就是我愛你,我恨你,然後是對不起,算了吧。

  「其實愛情實際上是一種化學反應,它由費洛蒙產生,不過這種物質的壽命最長只有十八至三十六個月。這對於熱情而執著的青年人來說,畢竟是一件讓人掃興、甚至是絕望的事。」

  「這關我什麼事?」徐露瞇起了眼睛。

  「當然有。」我大義凜然地說:「相對於愛情,友情就誠摯的多了。如果沒有什麼大的意外的話,友情沒有疲倦期,而且可以延續一輩子。」

  說完,我認命地拿起筷子,心裡不斷地詛咒著沈科那王八蛋,然後將頭埋向了不知道放了多少瓶芥末油的料理。

  會煮菜的人故意煮出來的料理,果然難吃的名不虛傳,剛嚥下一口,我的鼻涕眼淚就一起湧了出來。

  就在我苦悶絕望地哀求上帝解救的時候,救星真的來了。不過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通電話。

  接聽完,放下手機。我長長地噓了一口氣,沖徐露說道:「不陪你們這兩個感情幼稚園沒畢業的傻瓜瘋子玩了。小露,我馬上要出去一趟,你替我把假條交給老師。」

  「又要請假?」徐露滿臉詫異,也顧不得再強迫我吃友情套餐,連聲問:「這次又要曠課去哪裡?」

  「湖州杼山。」我一臉嚮往的透過落地窗向外望去,天空一貧如洗,藍的發亮。

  「去那裡幹嘛?那有什麼好玩的東西?」

  「當然有!那裡是所有茶道愛好者的聖地,也是茶道始祖陸羽長眠的地方。嘿嘿,看來又有什麼有趣的東西要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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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該作者 4樓  發表於: 2007-05-09
第二章 冬眠


  像一種預感,你的生命就像一本讀的太快的書一樣流逝,留下影像和情感的片斷,最後只剩下一個名字。

  ——慾望城市

  摘錄以上這句話,是有原因的。

  坐在去湖州的飛機上,我無聊的翻看著順手塞進背包裡的《慾望城市》英文版。

  當時雖然滿腦子都充斥著二伯父夜軒,那個世故的考古學家,邀請我去他的臨時研究院前說的一席話。

  「小夜!這次你二伯父我發了。」他興奮地說:「沒想到陸羽的墳墓裡,真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最絕的是他的屍體……

  「嘿,話就說到這裡,到時候你看了就明白了,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而且我有一些事情還想請你幫忙,對了,我還請了你的瘋子叔叔。」

  原本我對二伯父的研究完全不感興趣的,但是一聽到他居然請了瘋子叔叔去,立刻好奇心大熾起來。

  瘋子叔叔其人,我曾在《風水》一書裡略微提起過。

  小時候我常常叫他瘋子叔叔,是夜家旁系的人,出名的花木狂,現在是某個著名農業大學的教授,由於自小受到他毒害,我從他身上學會了許多花木的知識。

  不過只要是夜家的人都知道,二伯父和瘋子叔叔是有名的八字不合,一見面就吵架。

  而且二十多年前因為一個女人,兩人打的頭破血流,最後那女人終於被瘋子叔叔拔了頭籌、抱得美人歸。當然他們兩個也因此斷交,再也沒來往了。

  據說,二伯父至今聽到瘋子叔叔夜郝的名字,都會氣得咬牙切齒。

  究竟是什麼重大的原因使得他倆握手言和,重歸於好的呢?

  我疑惑的撓了撓腦袋。

  或許這次二伯父的發現真的很不得了吧,至少可以重要到兩個性格固執的仇人,暫時放下成見,手拉手研究起一個課題來。

  嘿嘿,有趣,越來越覺得有趣了。

  我伸了個懶腰,突然感覺手中的書,打在了什麼東西上。

  「哎喲!」

  還沒等轉過頭去看,一個清脆悅耳的叫痛聲,立刻傳了過來。

  我抱歉的望向右邊,一邊道歉,一邊朝那個叫痛都可以叫得人如沐春風的女孩望去。

  那女孩正低著頭揉腦袋。

  恐怕我這本厚厚的書,是錯砸在了她的頭頂上。

  烏黑亮麗的長髮,輕飄飄的披在她的肩膀,在機內的燈下閃爍著柔和的光澤,看著讓人說不出的舒服。

  光只是這一眼,我瞬間就給她打了九十分,希望她抬起頭來的時候,不至於讓我過度的失望才好。

  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女孩抬起了頭,我頓時驚呆了。

  上帝!玉皇大帝!老天!沒想到世界上,居然還會孕育出如此鬼斧神工的面容。

  白皙嬌小的巴掌臉上,五官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的分佈在它們該在的位置,讓人感覺哪怕偏移一點點也是犯罪,會徹底的打破絕對的完美。

  她用那雙帶著水霧的朦朧大眼睛望著自己,看了一眼我手中的書,柔聲道:「請你下次想要砸人家的時候,盡量用村上春樹的《挪威森林》。《慾望城市》實在太厚了。痛!

  「喂喂,你怎麼了?」她見我一動不動的呆著不說話,伸出了小巧纖細的手,在我眼前晃蕩起來。

  過了好久,我才尷尬的撓著腦袋,喏喏的解釋:「剛剛真的實在不好意思,我只是想伸個懶腰。」

  「沒關係,我可不像某人那麼小氣。」女孩咯咯的笑了起來,似乎覺得我的樣子十分有趣。

  我苦著臉,突然覺得自己非常沒有面子。想我夜不語什麼世面沒見過,怎麼今天居然就在這小小的飛機上陰溝裡翻船了呢?

  唉,但是,只要是一個正常的男人,猛然見到眼前的女孩都不會不心動吧。自己的自制能力都算十分不錯了。突然,一個疑惑閃入了腦海。

  突然見到!對,飛機都快要到目的地了,為什麼我才突然注意到這個女孩?

  這麼出色的美女,任誰見過一面也不可能在短時間裡忘掉吧,何況我的記憶力還算不錯。那為什麼自己一直都沒有注意她?

  不對,上飛機的時候,我明明清楚的記得,坐在右邊的是個禿了頂的五十多歲歐吉桑,當時的自己才會大失所望,翻出書來看的。

  究竟在什麼時候,醜男在我不知不覺的情況下變成美女了?

  還有,她剛剛說的話也有問題。

  她說她可不像某人那麼小氣。那個某人是誰?理論上講,對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而且是異性,大多數的人都會保持一定的距離,但她卻用了「某人」這種十分隱晦的詞語,而且那個詞語,明顯指的是我本人。

  難道,她認識我?

  我疑惑的又望向那個讓自己充滿疑問的女孩。她依然衝自己文靜地笑著,笑得十分開心,就像做了一件什麼得意的事情。

  「請問,你認識我?」我實在忍不住了,問道。

  「當然認識了。」女孩的笑容更加燦爛了,「小時候你還常常欺負我呢,小夜哥哥。」

  我瞪大了眼睛直直地望著她。唉,或許,人生就是因為充滿了無數的不可測,才會令人感到有趣吧。

  其後的介紹,我才知道這個女孩叫夜雨欣,是瘋子叔叔的女兒。

  沒想到,那個小時候常常跟在我身後的鼻涕蟲,女大十八變,居然變得那麼漂亮了。唉,人生果然是充滿了變數。

  其後的旅程,因為有身旁這位文靜的美女相伴,當然是不會無聊了。

  我們相互講了講十多年來自己的大概經歷。

  雨欣似乎對我的事情非常感興趣,在我淡淡的講述時,總是睜大了那雙極有誘惑力的明亮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我,仔細的聽

當時這個輕鬆的見面,並沒有在我的心中引起任何漣漪。

  但是,不久以後發生的許多怪異莫名的事情卻證明了,眼前這個有趣的笨張克,居然變成了這個故事的一號主角。

  人生,果然是充滿了變數啊。

  將行李扔進後車廂裡,我突然想起什麼,問道:「雨欣,瘋子叔叔怎麼沒有跟你一起來?」

  「老爸前天一早接到二伯父的電話,他本來是一拿起話筒就開罵,罵得正起勁的時候,二伯父不知道說了什麼,他立刻一副驚奇的樣子。放了電話,便要老媽給他裝行李,然後急急忙忙的走了。」

  「喔,這麼說,你老爸根本就沒有帶你一起來的意思?」從她的話裡,我聽出了一些有趣的言下之意:「那麼你來幹什麼?」

  「我幫老爸送一些研究用的器材。」夜雨欣回答的十分順口。

  我笑起來,笑得就像個奸商:「我看不是吧!要送也是你老媽送才對,有哪個父母,會讓自己剛滿十七歲的可愛女兒獨自跑那麼遠的?你不會是離家出走吧?」

  雨欣用那如水的雙眼望著我,一副挫敗的樣子:「小夜哥哥,你真的是越來越老奸了。難怪老爸有時候提到你都會用敬語,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哈哈,不用給我戴高帽了。你那點小聰明,我怎麼可能猜不出來?」我大有興趣的和她的雙眼對視:「說說吧,為什麼跑過來?」

  「夜家的血液裡,就流淌著好奇。」夜雨欣衝我可愛的眨了眨眼睛。

  「這一點,小夜哥哥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吧。我對這次二伯父的發現非常感興趣。

  「你想想,我老爸是草木學家,而二伯父是考古學家,這兩個職業根本就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兒去,但是為什麼我老爸只聽了一句話,就可以把二十多年的成見都放下,而且完全不顧他和老媽的結婚紀念日,迫不及待的過來了呢?」

  我被她一提醒,也不由得沉思起來。

  對啊,這一點自己真的還沒有想過。究竟二伯父在陸羽的墳墓裡發現了什麼?居然可以引得惟妻命是從的瘋子叔叔放下一切?

  「根據史料記載,陸羽是在唐貞元二十二年(西元八0四年)冬天終老,並下葬在湖州杼山上的,距今已經有一千兩百多年了,而且也罕有的沒有被任何盜墓者騷擾過。

  「在這一千多年裡,就算骨頭都應該石化了,而且杼山的溫度和濕度也並不適合保藏物件,唉,頭痛。墳墓裡邊除了會有一堆枯骨以外,還會剩下什麼呢?」我有些頭大的敲了敲腦袋。

  「我倒是隱約猜到了一點。」夜雨欣神秘的笑起來,「小夜哥哥,你知道植物的種子和某些動物,在一定的環境下會冬眠嗎?」

  「也就是俗稱的生命化石對吧,當然知道,世界上有許多這樣的案例。」我點點頭。

  「一八八一年四月二十一日,內華達州靠近紅寶石大樓的西部礦山,一個地下六十多英呎深的礦坑裡,許多礦工親眼目睹了一塊剛挖出來、大約拳頭大小的石頭中,躲著一條全身白色的蟲子。而且那只蟲子還在所有人面前一動一動的。

  「一八九二年,亞利桑那州克利夫頓附近的隆克法羅礦山的鐵礦石中,也發現了一隻甲蟲,那只不知道多少世紀以前的甲蟲,原本一動也不動,但是一個禮拜後,卻自己掙扎著從鐵礦石裡爬了出來,而且還存活了好幾個月之久。」

  「還有一個最經典的例子。一八七三年三藩市郊外,迪亞波羅山的礦石坑道中,出現的一件怪事。」夜雨欣接過了我的話。

  「礦工們在新挖掘出來的石灰岩中,發現了一具活生生的青蛙。

  「由於發現的地點離開地面有非常深的距離,而且該地層在考古學上,屬於非常古老的地層,因此研究它的科學家們判斷出,它絕對不是一隻冬眠中的現代青蛙。

  「它至少在岩層中存活了接近一億年。」

  我們相互對視了一眼,不由得同時打了個冷顫。

  夜雨欣語氣激動地嚷道:「二伯父這次的發現,絕對和這方面有關。他一定在陸羽的墳墓裡發現了什麼冬眠中的東西,而且絕對是植物,不然我老爸不會有那麼大的興趣!」

  我深以為然的點點頭:「陸羽被世人稱為茶聖,如果他的墳墓裡會出現存活著的植物種子,應該也是和茶種有關。」

  仔細想了想後,我又搖起頭來:「不對,唐朝後期以來,茶就一直走上盛世,並沒有多少茶種絕種的,而且這一千多年來,各種茶樹也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瘋子叔叔按理說不應該那麼有興趣才對。」

  夜雨欣眨巴著眼睛,頓時變得垂頭喪氣起來,「也對。那麼陸羽墓裡究竟發現了什麼呢?」

  「不要急,我們到了應該就知道了。」我好奇心難以壓制的膨脹著,伸手敲了敲坐在駕駛位置的張克,「帥哥,能不能開快一點。」

  他居然沒有任何反應。

  我疑惑的看了身旁的夜雨欣一眼,突然發現她不知道受了什麼驚嚇,臉都變綠了。

  「怎麼了?」我輕聲問。

  她全身顫抖的指著張克,結巴地說:「那個大哥哥的頭靠在方向盤上,嘴巴裡似乎還在流一些像是口水的液體。他是不是……」

  還沒等她說完,我的臉也頓時綠了起來。

  上帝啊,那傢伙在開車的時候,居然給我睡著了……

  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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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舊事


  「對不起,實在很對不起,我最近睡眠一直都不好。老是作一些有的沒有的怪夢。」下車時,張克的眼睛上一邊一個青腫的黑眼圈,加上他憨厚的樣子,活像某種瀕臨絕種的保育動物。

  「我管你去死。」我咬牙切齒的瞪著他,「我下次打死都不要再坐你的車了。我又不像貓那樣有九條命,再說了,要死也不會用這種白癡的死法吧。」

  「抱歉,抱歉。」他不住地給我鞠躬道歉。

  剛從駕駛位置走下來的夜雨欣看不過眼了,勸道:「小夜哥哥,他也不是故意的。何況我們也沒有出什麼大事啊。」

  「如果出大事就完蛋了。」我氣惱地說:「剛剛右邊那一拳也沒見你的有多輕,現在才馬後放炮裝好人。」

  想起了什麼,我轉過身問她:「對了雨欣,你是什麼時候考駕駛執照的?技術還不錯嘛。」

  夜雨欣嘻嘻的笑了起來:「我沒有駕駛執照。」

  「沒有?那你以前學過駕駛?」

  「笨蛋,當然沒有。老爸從來不讓我去,他說淑女是坐車的,不需要開車。」

  「那你怎麼會開?」

  「很簡單啊!有時候老爸老媽不在家的時候,我就偷偷的把他們的車弄出去,一來二去的就學會了。嘻嘻,人家是天才吧?」

  上帝,我的臉頓時又綠了,夜家的瘋子看來真的不少!還好,我除了好奇心旺盛了一點,智商高了一點以外,算是非常正常的人類了。

  就這樣打打鬧鬧的走進了二伯父位於湖州市西郊的臨時研究院。

  這個所謂的研究院,是一棟歐洲式古堡,很大,大到令人咋舌的程度,格局居然還帶著罕有的復古派,真不知道是哪個富翁修建的。

  二伯父平時雖然為人不怎麼樣,但沒想到人際關係還滿不錯的,居然可以借到這麼豪華的房子,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跟著張克那傢伙,穿過重重保安設防的大門和花園走廊,這才真正進了這個色調很不調和的古堡。

  就在進入大廳的一剎那,周圍的一切突然變得溫柔起來。

  從大廳裡的裝飾,就可以看得出古堡的主人很懂生活,雖然四周的擺設簡樸,卻處處透露出一種溫馨的家的感覺。

  我又是暗暗吃驚,原本看到古堡奇怪的外表,本以為這家主人應該會是那種粗狂的傢伙,但是內部的佈局,卻大大出乎自己意料的反差極大。

  細微處,處處洋溢著擺設者細膩的心思。讓我這個可以從細密處與人們不注意的地方,判斷一個人性格的高手,第一次揣測不出主人的性格。

  「那傢伙不會是有雙重性格吧?」我越發好奇的想道。

  古堡分上中下三層,穿過算得上是生氣蓬勃的大廳,就有直上二樓的旋轉樓梯。

  張克把我和夜雨欣領到一個房間前說:「院長說讓你暫時住在這裡邊。行李放進去後立刻帶你到地下室去。門鑰匙在這裡。」

  「那我呢?」雨欣頓時急起來,她紅著臉,不好意思的瞄了我一眼,「我的房間在哪裡?不可能和小夜哥哥住一起吧?」

  我立刻大笑起來:「你要是不介意我也沒關係。總之你也算是不速之客吧,有誰未卜先知你這小妮子會偷偷跑來呢?」

  夜雨欣哼了一聲,用力踩在我的腳背上,痛得我差些沒哭出來。

  勉強分好了房間,將行李亂糟糟的堆在房間的床上後,我迫不及待的要求張克帶我們去見二伯父夜軒。

  自從來的時候,就開始猜測那個糟老頭子的發現,現在也是時候揭開謎底了吧。

  原本等在門前的張克卻不見了。

  我疑惑的和雨欣對視一眼,問道:「你有沒有見過那傻子?」

  雨欣搖了搖頭。

  我遲疑的向四周掃視起來。

  突然感覺背後一陣惡寒,有種莫名的刺激,令我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我猛地回頭,身後,卻什麼都沒有。

  「怎麼了?」看見我緊張的神色,夜雨欣急忙問。

  我苦笑了一聲,沒有回答她。奇怪了,剛才明明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身旁飛快的竄了過去。

  拉著雨欣走過二樓的拐角,就看到張克正和一個威嚴的老人講著話。不看還不怎麼樣,一看,我立刻驚訝的險些叫出聲來。

  「那老頭不是皇甫三星嗎!」我輕聲道。

  「你認識那個滿臉傲氣的老頭?」雨欣好奇的問。

  我點了點頭解說道:「皇甫三星是中國茶業股份有限公司的總裁,浙江省首富。

  「他的照片曾經九次刊登在影響力極大的商業雜誌《風鈴》的封面。不知道有多少報刊雜誌吹噓他在四十多年前白手起家,將中國的茶業和茶道推廣向全世界。

  「總之,那老傢伙是個名人。嘿嘿,也難怪,恐怕也只有他,才修的起這棟古堡吧。真看不出來,原本我還以為喜歡茶的人,怎麼說也應該比較古板守舊才對。」

  「他的樣子確實很古板,特別是那頭烏黑亮麗的卷髮。小夜哥哥,我打賭一百塊,那絕對是假髮!」雨欣大有興致的研究起那位高貴的社會名流的頭髮。

  我不禁大笑起來。

  正對著我們的皇甫三星,皺了皺眉頭,朝我們看過來。

  他的小眼睛在雨欣的臉上轉悠了一下,就直愣愣地定格在了我的臉上。

  許久,他才對身前畢恭畢敬的張克說了些什麼,然後轉身走了。

  「真是個不懂禮貌的老頭。」雨欣不滿地撇了撇嘴。

  「有錢人大多都是這個樣子。」我哼了一聲,向張克走過去。

  還沒等我開口,張克急忙說道:「我立刻帶你們去地下室,等下院長恐怕會有些事情要處理,沒辦法等太久。」說完,就逕自朝樓下走去。

  我看了雨欣一眼,滿臉疑惑的跟著走了下去。

  張克並沒有上樓,只是帶著我們走進了廚房。他打開火爐,又將它關上,如此有規律的反覆了好幾次,身旁的冰箱突然緩慢地移開,露出了一個狹小的秘密房間。

  看得出是個升降機。

  我大感興趣的一邊默記開關火爐的規律,一邊暗自揣測,皇甫三星那個極不可愛的小老頭的性格。

  居然有人把地下室弄得這麼隱秘,而且搞得像是間諜片一樣。如果說那傢伙不是個好萊塢影迷,恐怕也差的不遠了。

  我們三人走進去,升降機便自動向下移動。大約過了五分鐘的樣子,四周輕輕一震,門緩緩向左右打開。

  剛一出去,我和夜雨欣就呆在了原地,嘴因為驚訝而大張著,足以塞下一打饅頭。

  記得曾有個名人說過,有秘密的人通常都有密室,密室的大小和秘密的多少成正比關係。

  不過,眼前這個密室也太大了,足足有三個古堡的空間,就算有人告訴我這是地下核武器的秘密發射基地,我也會毫不猶豫地相信。

  在這個碩大的房間裡,展眼望去,房內的東西令人更為吃驚。

  升降機的出口,處在密室的最頂層,撐住前邊的護欄往下看,可以見到腳下數萬平方米的空間裡,上千個幾十米高的類似科幻電影中,能量增幅器的東西呈螺旋狀排開,而螺旋的正中央,儼然有一根中空的水晶針。

  針並不高,穩穩的架在一堆閃爍的儀器上,遍體晶瑩,看起來應該是控制室一類的房間。

  好一會兒我才回過神來,用力的揉著眼睛,直到眼睛感覺到痛了這才停手,睜開一眨不眨的狠狠注視著眼前出乎意料的景象。

 

  我略一思考,已經明白癥結的所在,笑道:「可能是你的樣子長得太像你老媽了,讓二伯父突然回憶起二十多年前,他和你老爸一起追求你老媽的時候。

  「對了,你應該也有十多年,沒有見過眼前這個神經質的老頭了吧。」

  雨欣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笑的賊賊的,輕拉了我的衣角道:「沒想到以前老媽說的都是真的。不過,嘻嘻,難怪老媽現在都不大願意出來見人了,原來是怕自己現在的樣子,打破了從前追求者對自己的印象。」

  我仔細的想了想伯母現在中年發福後的樣子,又想了想二伯父的癡情,也不禁啞然失笑起來。

  有人說時間是治療痛苦最好的良藥,但是這種良藥似乎也對某些人不起作用。

  愛上一個沒有追求到、而且也永遠得不到的人,那種痛苦,並不是短短的二十年就可以痊癒的。

  二伯父,雖然現在的他,似乎也算是功成名就,但在感情上,恐怕也是個值得可憐的傷心人吧!

  站在研究室裡的四個人,就這樣各想各的或坐或站的相互沉默著,不知過了多久,二伯父才開口道:「你是夜郝的女兒夜雨欣吧?小姑娘真是越長越標緻了。你父親剛才買東西去了,等他回來後,我叫他來找你。」

  遲疑了一下,他又向我望過來:「小夜,我知道你有許多疑惑想要問我。嘿,有沒有興趣去看看一代茶聖,被千萬人尊重了一千多年的聖者,陸羽的風采?」

  二伯父一提起陸羽,眼睛中頓時閃爍出一種又激動又瘋狂的瞳芒,顫聲道:「到時候,你就知道我為什麼要讓你來了。」





  「這就是你所謂的雪橇車?」楊俊飛有些懷疑的看著不斷煽起落雪的直升機。

  紫雪尷尬的笑道:「嘿嘿,不要在意這麼多嘛!人家有時候偶爾也會把直升機叫做雪橇車的。」

  楊俊飛默不做聲,打量起這架雙螺旋垂落式直升機,雖然它的標誌已經被抹掉了,但他還是能很快的判斷出它來自科隆多基地——美國駐在加拿大最北邊的世界三大軍事基地之一。

  這讓他更加懷疑起這位自稱紫雪的女人的身份。

  懷疑歸懷疑,但是他並沒有笨得去嚷嚷。雖然自己素來不喜歡美國軍方,不過既然已經答應了,就算是惡魔他都會幫,這就是他的性格。

  直升機飛快的向加拿大境內飛去,途中經過了無數白雪皚皚的冰海,最終來到了一個堆滿積雪的小鎮。

  這是個柔美恬靜的地方,孩子們歡快的拿著家裡的小鏟子,一邊鏟著門前的雪,一邊打著雪仗。看到有飛機掠過,都一個勁兒的朝天空揮舞著手臂。

  楊俊飛笑了笑,繼續向下望著。

  直升機減慢速度在低空飛行,幾乎都要貼到街道兩旁的雪松和苦寒樹的頂端了。

  「亞尼克鎮,嘿,果然是個只有寒冷與冰雪的地方!」他喃喃自語道:「……不過在這裡過完剩下的假期,應該也不錯吧。」

  向西繼續飛了大約十公里左右,直升機緩緩的在一個古堡的停機坪上降落了。

  「要喝些什麼嗎?酒庫裡的酒,都是珍藏了上百年的好酒呢!」走進古堡的客廳,坐在舒服到甚至可以讓整個人陷進去的沙發上,紫雪在他身後柔聲問。

  他揮揮手,隨意的說了聲「科洛克諾」,便自顧自的閉上了眼睛。

  紫雪吐了吐舌頭,走到酒櫥前倒了杯淺紅色的液體端到桌上。

  楊俊飛朝嘴裡猛灌了一口,突然一切動作都在酒碰觸到舌頭的那一刻停止了,停的那麼唐突。只見他全身僵硬,手用力的握成拳狀,用力的幾乎要將手心握出血來!

  「怎,怎麼了?酒不好喝?」紫雪隱隱有絲不好的感覺。

  「嘿,嘿,你似乎忘了向我介紹這個古堡的女主人了!」

  紫雪「啊」的一聲驚叫出聲來!

  楊俊飛緩緩轉過頭,依然在笑,但笑容中卻帶著刺骨的冷。

  「嘿,那個女人,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應該還叫張冰影吧。那個女人……哼!立刻叫她給我滾出來!」

  帶著笑,但楊俊飛的眼睛卻因憤怒而變得血紅,「如果三分鐘後,我還見不到她的話,我會立刻離開,讓她痛苦一輩子!」

  當紫雪滿臉惶恐的走出客廳後,時間,似乎慢了下來。

  楊俊飛一口一口的喝著酒,滿嘴的苦澀,卻沒有讓他的這個動作稍稍停止分毫。

  他的眼神變得空洞了,嘴角抽搐著,思緒再次滑向九年前,那段他本以為再也不用回憶的日子。

  九年前的麻省理工大學校園,傍晚,常常看得見三個人親密的結伴在校內慢慢散步。

  他們的周圍散發著自然而又迥然不同的氣氛,這讓所有從他們身旁走過的人,都會側頸相望。

  楊俊飛的聰明和幽默,張冰影的美和陸平的沉默。這三個好朋友無疑是當時物理系,不!甚至是麻省理工的一大亮點!

  楊俊飛喜歡走在最左邊,他高談闊論、手腳並用的,將單調的物理理論用幽默的方式講述出來。

  而張冰影總是帶著笑,挽著他的手,癡癡的望著他。

  一年前,她已經是他的女友了,冰影感到很幸福,她瘋狂的愛著這個冷俊而又幾乎完美的男人,幾乎是寸步不離。

  陸平是半年前闖入他倆生活的。

  他寡言少語,只有和楊俊飛爭論某個想法的時候,才會略微有些生氣。

  所以楊俊飛常常譏笑他是個沒有太多想像力的人,甚至說他給人一種遲鈍的感覺。

  陸平總是把生命科學的經典論述引以為金科玉律,就像伊斯蘭教徒信奉《可蘭經》中的每一句話那樣,以至於才轉校進入物理系不久,就對楊俊飛那不羈的思路,與不循常規的假設大加駁斥。

  就在這互來互往、有兵有禮的互相不客氣中,他倆竟然成了好朋友。

  陸平常常感歎楊俊飛是個無可置疑的天才,只是太過感情用事。

  而楊俊飛會立刻調侃他道:「陸平這傢伙,其實既聰明又努力,可惜為人迂腐無聊,理智的過於沉悶了。」

  每當這時,張冰影都會捂嘴輕笑,這兩個性格極端相反的人,竟然也會走在一起,是不是也應該算是一項金氏世界記錄了呢?

  生活就這樣無聊但又風趣的像一本日曆那樣,翻過了一頁又一頁。

  三個好友本以為這樣和睦的關係會永遠持續下去,直到畢業,直到生命的結束。

  但是命運這個頑皮的小孩,卻總是愛開一些「無害」的小玩笑,將一些倒楣而又正常的東西破壞掉。

  那一天,對!就是那天下午,楊俊飛記得很清楚,回憶中,所有的事就像昨天發生的那樣。他向冰影求婚了,但是就在舉行婚禮的那個下午,冰影卻沒有出現,一直都沒有出現。

  從此以後,她以及陸平就突然從自己的生活中徹底的消失,了無蹤跡。不論他怎麼尋找,也找不出他倆的蛛絲馬跡。

  然後一個月後,他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冰影寫來的,沒有寄信人的地址,只有熟悉的筆跡,寫下的短短一行字:「飛,我和陸平結婚了……」

  第二天,在所有人驚奇的眼神和勸慰中,楊俊飛遞上了退學申請書,並說了一句至今還流傳在麻省理工大學中的、意味深長的話:「別相信漂亮的女人!她們都是些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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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茶聖


  客廳的門再次打開了。

  走進門的是一個面帶淒苦與疲倦的絕麗女郎。

  這就是三十歲的張冰影?

  她的面容還像九年前那麼清麗,只是更加成熟了,而變化最大的是她的雙眼,那對默默的望著自己的明亮眸子裡的光芒,不再有狂熱的愛戀,取而代之的是執著。

  那是只有在長久的閱歷中,才能鍛煉出來的執著。

  楊俊飛突然心中一痛,他重重的靠在沙發上,強迫自己浮躁的心緒安靜下來。

  他沉默,不動聲色的打量著眼前這個曾經最愛自己、自己也最愛著的女人。

  九年了,自己已變了很多,他絕對不會再讓感性操控自己的情緒了,至少在現在,在她的面前不能!

  沉默,還是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張冰影深深吸了一口氣,倚在門背上,擠出苦澀的笑容輕聲問:「你是怎麼看出來的?我本以為這個計畫已經天衣無縫了呢?」

  楊俊飛喝了一口酒道:「其實一到古堡的時候,我就隱隱感到略微的不安了。因為這裡的佈局每一處都無不是被精心的設計過,而目的,那就是為了引起我的好奇。

  「再加上古靈精怪、有著你的影子的紫雪,關於這幾點,你的確做的很好。

  「我承認你很順利的,讓我對那個所謂的教授產生了莫大的好奇心,甚至十分想見他一面。但是很可惜,有兩件事讓你功敗垂成了。」

  「有……兩件!」張冰影驚訝的抬起頭。

  楊俊飛凝視著她,眼中的感情千頭萬緒。

  「第一個是在來的時候,我曾不經意的試探紫雪,這個所謂的教授和美國軍方的關係,她不假思索的就承認了。而且還說出這次案件的邀請者是美國軍方。

  「哼,可是你們都不知道,美國軍方早就視我為洪水猛獸,就算發生怎樣的情況,都不想我經手和他們有關係的任何事情!」

  「但這並不足以讓你猜到我就是邀請人吧?」張冰影冷靜的問。

  「的確。當時我只是認識到,這個案件的邀請人是一個我認識的人,他(她)很熟悉我的一切。但是當我來到書房後不久,另外一個最大的破綻暴露出來了。」

  楊俊飛走到酒櫥前,將盛裝科洛克諾酒的瓶子拿了出來問道:「科洛克諾酒,它的一個俗名叫什麼,你應該還記得吧?」

  「……是紅櫻桃酒。」張冰影略感迷惑的答道。

  「對,紅櫻桃酒。櫻桃在歐洲的貴族中,是一種只能作為蜜餞上桌的低等水果,所以它釀製的酒,是不能用來招待客人的,這樣的風俗在現在的歐洲、美洲都有,特別是在有著這種守舊派古堡的紳士中,他們絕對不會將這種掃興的酒,放在會用作會客的書房的酒櫥裡。」

  張冰影還是不解:「但這根本就是兩回事吧!也許這是古堡主人的嗜好呢?而且你想喝這種酒,紫雪偶然看到了就倒給了你,這並沒有什麼不對啊?」

  楊俊飛冷哼了一聲,拔開酒瓶的蓋子,給張冰影倒了杯科洛克諾。

  她拿起酒杯輕輕的喝了一口,立刻臉色變得煞白,失聲叫道:「這不是科洛克諾,是,是巴德尼洛!」

  「不錯!是巴德尼洛。我想這個世界上沒有多少愚蠢的紳士,會把俄羅斯的苦艾酒裝進比利時的甜酒瓶子裡的吧。」

  楊俊飛湊近她的耳朵,輕輕的說道:「不過有一個王八蛋例外。在我的記憶裡,他的名字似乎叫做陸平吧!

  「哈哈,巴德尼洛……這種苦澀的紅酒喝起來,永遠都是那麼好味道。

  「或許喜歡它正是因為它像我的人生那樣,總是被一些無聊的事、討厭的人攪得亂七八糟……」

  楊俊飛大笑起來,就像一輩子也沒有這樣開心過。

  他端起高腳杯,將那種可以讓人迷醉的淡紅色液體一飲而盡,然後站起身說道:「好哪,話了這麼久的家常,我也該向主人告辭了。不然恐怕趕不上最後一班開往采金者市的火車了。」

  「不!不要!俊飛……難道你一點也不念舊情嗎?我求求你,讓我講講事情的經過吧。到那時你還認為不值得讓你留下的話,那麼我絕對不會再攔你!」張冰影絕望的叫道。

  她十分瞭解這個冷峻的男人的性格,沒有人能強迫他做任何事情,就算是從前的自己,所以她才費盡心思想引起他的好奇心。

  「對不起,不論是什麼事情,我都不會感興趣。」楊俊飛大步向前邁去。

  張冰影突然衝了過來,她用自己那纖細柔弱的嬌軀,緊緊的貼在門背上,叫道:「不,我不讓你走!」她閉上雙眼,絕麗的面容抽搐著。

  「我不會讓你走,就算你打我、罵我。俊飛,我知道你恨我,但是這一切都和平無關啊!移情別戀的只是我而已,可以說是我引誘他,是我勾引他啊!

  「俊飛……平是無辜的!請你不要再恨他了!」

  「無辜?哈,好一個無辜!」楊俊飛笑起來,笑得全身顫抖,「他真的很無辜啊!無辜到一聲不吭,跟自己的好朋友的女人結婚了,跑了。嘿嘿,對!我實在想不出還有沒有比他更無辜的人!」

  「但是……」張冰影揚起頭說:「你是為了一個陌生人而來的吧?既然可以幫助一個和自己根本素不相識的人,那又為何不能救救平呢?他是你昔日的朋友啊!」

  「不要再和我談起他!哼,朋友!就是結交了他這樣的朋友,我才會有現在的痛苦!」楊俊飛用力的揮動手臂。

  「你……難道你真的要見死不救嗎?」

  楊俊飛哼了一聲:「你應該知道吧。雖然這個土地既古老又疲倦,但還是有一句話我很信奉的,那就是避開奪人之妻者!」

  「你好殘忍……」張冰影全身哆嗦起來,她輕咬著下唇,像下定了決心似的大聲說道:「楊俊飛!如果你忘掉昔日的舊情和友誼的話,那麼我也會忘掉!我會將整件事告訴所有人。

  「平的助手如果知道你一點忙也不幫的話,我瞭解他們的性格,他們一定會殺了你!甚至紫雪也會的!

  「要知道,在我們身後有個你無法想像的組織,在暗中操控著一切,他們在這個工程上花了龐大的人力、物力和財力,他們也絕對不會放過你!」

  楊俊飛哈哈大笑起來,就像聽到了這個世紀最有趣的笑話。

  他用眼睛逼視著張冰影,一字一句的說:「跟在那個王八蛋身邊,看來你的智商也明顯降低了。嘿,你放心,你所謂的那個無法想像的組織不會碰我的。

  「如果他們敢的話,我會讓他們明白哪一種人,他們是絕對得罪不起的。至於你那些可愛的助手……我想你還不至於愚蠢的忘記我的空手道段數吧。」

  張冰影顫抖著,終於無力的坐到了地上。

  她一直都是個堅強的女人!在別人眼中是,而長久以來自己也認為是如此。

  但是現在,一邊要為丈夫擔心,而另一邊又要承受著曾經那個最愛的男人的冷嘲熱諷。

  這一刻,她感到自己的理智、自己的堅強是那麼的不堪一擊,那麼的脆弱,脆弱到幾乎就要崩潰了!

  「怎麼?你的歇斯底里又犯了嗎?」楊俊飛冷哼道。

  「不,這不是歇斯底里。」張冰影用雙手支撐住身體,苦澀的笑道:「我從不發神經,沒有感冒,也沒有任何種類的綜合症。你知道的,我是多麼不想生你的氣,我也不想失去他……真的不想。

  「自從平失蹤的那天起,我白天不斷策劃營救他的計畫,還要獨立承擔那個組織的所有壓力。

  「晚上,只有一個人的時候我才能哭,輕輕的哭,害怕有人會聽到,但是到現在已經過了半個月,擔心和來自各方面的壓力,已經折磨的我快要瘋了。

  「俊飛,現在我只能依靠你了。如果你置之不理的話,那麼我真的會死在你面前!」

  楊俊飛歎了一口氣,走到她跟前,蹲下問:「你真的這麼愛他嗎?」

  「是的!」她驕傲的點點頭。

  「那麼你會為他付出多少呢?」楊俊飛恨恨的笑道:「我是說如果我救出他,你能夠給予我的有多少呢?」

  「全部!包括生命!」張冰影已然黯淡的雙眸亮采一閃,揚起頭問:「你想要我做什麼?我發誓,就算再困難我都會做到!」

  「哈哈,那就好,其實我的要求實在很簡單。」楊俊飛犀利的雙眼中,閃過一絲殘忍。

  「還記得當初我給你看過的一篇小說嗎?作者是傑克?倫敦。

  「那篇小說有趣的敘述了一個傑出的醫生和他的妻子,以及妻子的情夫之間的故事。嘿,那篇故事真的好像現在的情況。」

  張冰影是個聰明的女人,她立刻明白了楊俊飛話中的意思,蒼白的臉顯得更加蒼白了。

  許久,她咬了咬嘴唇,堅定的望向楊俊飛的眼睛,平靜的說道:「我答應你。如果你將平安然無恙的帶回來,我會跟你走,做你的妻子、你的情婦、你的傭人,什麼都好。我永遠都會待在你的身邊,永遠都不會再見陸平了!」

  「好!那還等什麼?」

  楊俊飛猛地站起身大聲吼道:「馬上去給我訂一張去中國湖州的機票,我兩個小時後就要上飛機!」





  我目瞪口呆的呆站在原地,只感到全身僵硬,大腦猶如受到了萬噸的衝撞一般,久久呈現一片空白的狀態。

  身旁的夜雨欣恐怕也不比我好到哪裡去,她吃力的找到我的手,緊緊握住。我甚至能感覺得到她的顫抖。

  她的手溫度很高,恐怕是因為她在極度的驚訝以及振奮。

  我遇到過許多怪異莫名的事情,卻沒有一次曾感覺如此震驚的。

  眼前是一個石頭棺材,長三米、寬兩米,很普通的棺材。但是裡邊盛放的東西卻絕不普通。

  有個男性屍體正安靜的躺在棺材裡。面容乾枯,但肌膚卻看起來十分有彈性,像是剛死了不久。

  灰白色的長髮披散著,散開在頭顱下,很順,裡邊的水分似乎還沒有完全流失。

  我只看了一樣,就判斷出這個男性屍體是個上了年齡的老人。

  具體有多老,卻因為面部肌肉的微微塌陷而無法分辨,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男人,年輕時一定十分清秀。

  他彷如沉睡了一般,週身卻沒有散發出一絲死亡的味道,只是躺著,優雅而且帶著慵懶,他的屍身,甚至帶有一種超凡脫俗的感覺。

  「他是誰?」我用力的吞下一口唾沫,吃力的問。

  「你猜。」二伯父少有的童心大起,衝我眨眼道。

  「不會是……」雖然答案就在口中呼之欲出,當我還是無法將嘴邊的名字喊出來。



  雨欣的話,完全說出了我的疑惑。

  我望著夜軒,希望他能給一個合理的解釋,但是我失望了,他完全沒有理會我充滿求知慾望的眼神,只是專注的輕輕撫摸著棺材的邊沿,似乎在撫摸自己的情人。

  那種輕柔細心的程度,害得我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二伯父才開口道:「當時我發現他時,自己也被嚇了一跳。不過陸羽卻真真實實的就在我面前,小夜,你仔細看看他屍體的下邊。」

  我立刻走到棺材邊仔細打量起來,剛才由於過於的震驚,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的地方,現在細心一看,居然發現陸羽屍身下,似乎鋪滿了厚厚一層綠色的東西。

  我用手小心翼翼地拈起一根,居然是一片青翠欲滴的葉子。

  這片葉子不過才半個指甲蓋大小,葉片呈現梭形,湊近鼻子附近,還能聞到一股十分清涼的香味。

  「這是什麼?」我皺了皺眉頭問。

  「應該是一種茶葉。」夜雨欣學著我的樣子皺著眉頭,將茶葉拿到手裡仔細的判斷著,最後沮喪的搖頭道:「奇怪,我居然判斷不出它屬於哪種茶。」

  二伯父將防盜玻璃拉下,愛憐的拍拍雨欣的肩膀,笑著道:「不要說你,就算你老爹到現在,也沒有搞明白這種植物究竟屬於哪種草木,究竟是什麼構造,能令這些葉子經歷幾千年,都保留著葉片內的水分不會流失。

  「還有,究竟是不是因為它,陸羽的屍體才能夠保存的如此完美。」

  「還需要判斷嗎?我看八九不離十與這些古怪的玩意兒有關係。」不知為什麼,內心中突然感覺到一絲恐懼。我又拿起一片葉子,慢慢打量起來。

  不安的感覺更加濃烈了。難道,這些葉子會隱藏著某些令自己害怕的東西嗎?

  還是……還沒等自己繼續想下去,一股陰寒突然從背脊竄上了頭頂,我猛地轉身,向後望去……

  還沒等我看見任何影像,只感覺眼前一暗,就在要暈過去的一剎那,我聽到了玻璃的破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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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詐屍(上)


  「江邊楓落菊花黃,少長登高一望鄉。九日陶家雖載酒,三年楚客已沾裳。哈哈,陸兄,我看你今次是山窮水盡了。」

  禮部員外郎崔國輔,坐在炕上衝我呵呵笑著。

  每當我緊張時就有口吃的毛病,他很喜歡看到這樣的我,用他的話來講,是因為這樣會讓他聯想到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

  我是在天寶九年認識他的。遇到他時我正在洗澡,當時他冒失的闖進來,嚇得我結結巴巴的口吃了很久。也就是在那天,我和大了我二十多歲的他,結為了忘年之交。

  「崔兄,恐怕這次又要讓你失望了。」我望著遠處的巒巒山丘心念一閃,隨後看著他微微笑道。

  「那我倒更要洗耳恭聽了。」崔國輔還是滿臉得意的樣子,他絲毫不相信這個年輕人有什麼詞句能妙過自己的靈犀一筆。

  我品了一口新茶,提筆寫道:「月色寒潮入剡溪,青猿叫斷綠林西。昔人已逐東流去,空見年年江草齊。」

  此詞一出,崔國輔震驚了。

  「妙!絕妙!竟然可以用我的詩中最後一個平韻作調,再用仄聲作為第一個次韻!」過了許久,他才喃喃說道:「陸兄,你果然是個不世奇才。看來我崔國輔真的老了。」

  「崔兄過謙了,何必無故言老呢?」我鞠了個禮說道。

  那時的我,絲毫沒有注意到屏風的後邊,正有一雙明亮的眼睛,癡癡的望著自己。

  很多年後每每回憶起此時,我總是不勝唏噓。

  其實認真的想一想,即使我真個注意到了,或許也難以阻止將發生在這個女孩身上的悲劇吧……

  「傻女兒,你怎都看的呆了?」崔夫人悄悄的走過去,拉了拉這個躲在屏風後的女子。

  崔淼兒臉上一紅,低聲說:「母親,他真了不起。年紀並不比我大多少,但卻知道那麼多!」

  崔夫人笑道:「是啊,他人好,詩好。唯一不好的就是不知道人家成婚了沒有。」

  「母親啦!」淼兒嬌嗔的不由喊出聲來,她一跺腳,便飛也似的跑回了自己的閨房。

  吃過晚膳,我乘著嫣紅的夕陽,獨自來到了後花園。崔府的荷花池在這一帶的文人墨客中,是很有名氣的。

  難得來吳郡,我又怎麼能錯過了這滿塘的白藕新花呢?

  「呆子。別以為你的詩能贏過那個老頑固,便以為崔府沒人能夠及你了。」突然一個清亮悅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轉身一看,竟然是個十七八歲年紀的絕麗女子。

  她可愛的嘴唇微微翹起,黑亮的猶如一汪深潭的眸子,正打量著自己。

  「姑娘教訓的是。」我拱手道。

  崔淼兒卻不滿的將臉湊了過來,直到呼吸可聞的地方,她這才哼了一聲說:「看你的臉就知道是個大男子主義者。你現在一定在想這個小妮子真是胡言亂語吧。」

  「小生哪敢!」我難堪的笑道:「可否請教姑娘芳名?」

  崔淼兒呆呆的沒有作聲,她看著夕陽下的荷塘突然臉上飛紅,輕聲念道:「池晚蓮芳謝,窗秋竹意寒。何人擬相訪,霜潔白蓮香。既然可以相逢相遇又何必多此一問呢,就當我是這一塘的荷花精吧。」





  「該死!是誰在用那麼大的力氣捶我的背?」慢慢的,張克睜開了惺忪的眼睛。

  一個女子正使勁的搖著他。

  「哈哈,我知道了!你是淼兒!我記起你的名字了。」張克突然像個傻瓜一樣,指著她笑起來。

  「你說什麼?」倩兒吃驚的退後一步,她張大了眼睛憤然望著他:「那個淼兒是誰?」

  對了,這個是趙倩兒,是自己的女朋友。

  天哪!自己竟然當著她的面,叫別的女人的名字,看她臉色不善的樣子,看來雌老虎終於又要發威了!

  張克立刻緊張的叫道:「倩倩倩倩倩……倩兒,我,我……」話一出口,他驚訝的發現一向伶牙俐齒的自己,竟然變得有口吃了。

  「張克!沒想到你是這種人。枉費我……枉費我看你這幾天精神恍惚,人家還特意給你熬了人參湯!

  「好哇,我才出差沒幾天,你竟然就見異思遷了!」倩兒將手中的保溫瓶連湯帶水的,向他扔過來,突然她「哇」的一聲哭著向門外跑去。

  「倩倩倩……兒!聽我,我我我,解釋!」張克急忙追了上去,但心裡卻隱隱有絲不安的感覺。

  淼兒?她是誰?這個他從來沒有見過、甚至沒有聽說過的女人,不知為何,每當他在腦海中想到她時,胸口總是有種撕心裂肺的痛苦……

  從洗手間出來,剛想不聲不響的溜回自己的辦公桌前時,那個可惡的公司副總監截住了他。

  她用像吃了大便的語氣說,公司的總裁皇甫三星先生想單獨會見自己。

  張克撓了撓頭髮,心情鬱悶的向總裁辦公室走去。

  最近真是流年不利,記得一個月前,自己還是中國茶業股份有限公司第一0七號分公司最不起眼的銷售員,然後莫名其妙的因為自己大學時有修過考古,而被調到了總公司,然後又莫名其妙的被派去監督夜軒院長的挖掘工作,不但每天要累死累活的兩邊跑,最近還變得常常精神恍惚,今天居然還口吃起來。

  最可怕的是得罪了自己的那位母老虎,恐怕,晚上又要睡客廳了。

  無精打采的他,輕輕的叩響會客室的大門。

  「進來。」有個蒼老的聲音緩緩叫道。

  張克緊張的走進門,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行了個禮,這才敢抬起頭打量他。

  其實每次見到皇甫三星時,他都會感覺很怪異。

  這位老人在年齡上應該已經是超過七十歲了,但他的樣子也不過才四十多左右,也不怎麼帥,但是額頭突出,給人一種精明威嚴的感覺。

  根據最近流行的面相學來說,這種人是會對自己癡狂的事物,付出全部的心血和努力的恐怖傢伙,他們甚至會幹出最令人不齒的事情。

  「你來了?坐下來,哈哈,不用那麼拘束。」皇甫三星慈祥的笑著。

  不知為什麼,張克總感到他盯自己的眼神裡,隱隱有一種激動和緊張,那種眼神不像在看人,倒像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品。

  他站起身親自為我斟了一盞茶,然後突然的問自己:「你知道安徽祁門的紅茶,一般的切片是幾厘米嗎?」

  受寵若驚的張克,頓時呆愣當場。

  原來他竟然是來調查的!有沒有搞錯,公司什麼時候開始這種抽樣的知識考試了?可惡,竟然沒有人告訴過自己。

  看來這次鐵掛了。

  他像瞎貓一般,誠惶誠恐的答道:「哈哈,大概是二到三厘米吧。(注一)」

  果然讓這位總裁失望了,他歇斯底里的沖張克大聲吼著:「有沒有搞錯!祁門紅茶又不是綠茶,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切片。該死!這種常識的問題,如果是他的話,怎麼會不知道?」

  過了好一會兒,他像不甘心的又問道:「那麼告訴我,安徽六安和金寨的六安瓜片,要怎麼區分真假?(注二)」

  天哪!我只是個小小的營業員,又不是公司的鑒定員,怎麼可能知道這種事情嘛!

  張克一臉苦像的陪笑道:「把真的和假的分別泡一盞,喝過的話,就應該知道哪邊是真的了,哈……」

  真是佩服自己的應變能力,連這樣的方法也讓自己給想出來了,張克頓時大為得意。

  「王,王八蛋!誰叫你泡的?如果是他的話,不!即使是一個最普通的鑒定員,也可以從顏色上分辨真假!」皇甫三星差些沒把心臟病給氣出來。

  張克大是迷惑,總裁已經兩次提到「他」了,但那個「他」又是誰?和自己有什麼關係?看著總裁氣急敗壞的樣子,張克突然明白還是少說些話為妙。

  「最後問你一個問題。西湖龍井獅峰一帶的龍井茶炒制,在唐朝早期開始要用哪十種手法?(注三)」皇甫三星用力的握著胸口,他咳嗽著問。

  「我,我不知道。」張克面紅耳赤的低下頭。

  這時皇甫三星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他沖張克揮揮手道:「算了,這件事看來還是急不得。你回去吧。」

  「回去準備辭職信嗎?」張克有些沮喪的向門外走去。

  皇甫三星突然又叫住了他:「上次我給你的綠茶,你喝了沒有?」

  張克點頭道:「喝了,就算是我這個外行也能感覺出一種清涼的感覺,味道實在不錯!」說完,他回味似的閉上了眼睛。

  皇甫三星立刻緊張起來,「你喝完以後,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那倒是沒有,只是最近自己的睡眠不太好,而且常常作怪夢。」張克認真的想了想。

  皇甫三星眼睛一亮,又突然的歎了口氣,問:「你一個月的工資有多少?」

  「連基本工資加上年底獎金,大概有三千左右。」

  「那好,我加你三倍的工錢,夜軒那邊你不用去了,從明天起,你就做營業部的總監吧。」

  張克難以置信的呆住了。

  這是怎麼回事?對這麼差勁的自己,竟然又漲工資又升職,難怪有傳聞說我們的總裁大人是個古怪的傢伙,哈哈,沒想到所謂的閒言閒語居然是真的?

  感激的痛哭流涕的張克,退出會客室後,雖然感到莫名其妙,但還是掩蓋不住興奮的心情。

  哼,臭娘們、臭副總監,總算是讓我騎到你頭上了吧,哈哈,從今往後就看我怎麼整你,以報我這麼多年來被你欺壓的血淚仇吧!

  想著想著,張克絲毫不在乎周圍那些同事們驚奇的視線,滿臉小人得志的表情哈哈大笑起來……
的生平。

  唐開元二十一年(七三三年),陸羽出生在今天湖北天門的竟陵,但出生後不久就被父母遺棄,成了一個棄嬰。

  陸羽從一個棄嬰成長為「茶神」、「茶聖」,離不開兩個和尚對他的照顧和支持,一個是竟陵龍蓋寺住持智積,另一個是湖州妙喜寺的詩僧皎然,前者是他的養育恩人,後者是他最知心的朋友。

  在佛、道、茶合一的唐代,陸羽不僅與和尚為友,還與道士交好,其中有兩位道士很有名:一位是浮家泛宅於苕之上、留下了千古絕唱《漁歌子》的「玄真子」張志和;另一位是才貌俱佳、被譽為「女中詩豪」的女道士李季蘭。

  除了和尚、道士,陸羽還是為人正直、風流儒雅的湖州刺史顏真卿的座上客,他們在湖州組織詩社,作詩酬唱,留下了許多諸如「水亭詠風」、「溪館聽蟬」、「杼山建三癸亭」和「樽亭聯句」等佳話。

  陸羽之所以受到時人的尊重和後人的崇拜,主要在於他經過長期的考察和積累,在分析歸納了前人的茶葉知識,總結了當時人們的制茶、飲茶經驗後,創造性地「分其源,制其具,教其造,設其器,命其煮」,寫成了世界上第一部茶葉專著《茶經》,被人們尊為「茶神」、「茶聖」。

  被耿湋譽為「一生為墨客」的陸羽,其學術成就不止一部《茶經》。

  客居湖州三十二年,他不僅研究茶學,而且深入研究佛教經籍和湖州地方文史,不僅積極參加了顏真卿主持的《韻海鏡源》的編纂工作,而且編撰了《吳興志》、《吳興圖經》、《吳興歷官記》、《湖州刺史記》等志書和《顧渚山記》、《杼山記》等文章。

  《湖州府志》的「凡例」中說:「湖郡有專志,肇始於陸羽。」

  陸羽於唐貞元二十二年(八0四年)冬終老於湖州,葬在城西的杼山之上。

  近年來,湖州市不僅成立了「陸羽茶文化研究室」,而且修復了陸羽墓,三癸亭、青塘別業等古跡,從而再次成為中外茶人中心的一方聖地。

  「一生為墨客,幾世作茶仙。」這是唐代「大歷十才子」之一的耿湋,對陸羽一生的評價……

  *******

  楊俊飛揉了揉太陽穴,惱怒的一把將手裡的資料扔在了地上。

  有沒有搞錯,從前的任何任務都有明顯的主線以及目的,而這次的委託人不但令自己很不爽,就連準備的資料也莫名其妙。

  耍人也要耍出一點風度才對嘛,難道,這些資料是暗碼文?

  所謂的暗碼文,是由許多沒有關聯的文章或者詩詞構成的,根據一定的規律跳過位元組將有用的詞語挑出來,就能從文中解析出自己需要的東西。

  最簡單的是摩斯密碼,按照點與線的節奏不同,從而表示出不同的字母。

  楊俊飛來了精神,又從資料的開頭一篇又一篇仔細的看了起來。

  陸羽,字鴻漸,一名疾,字季疵。自號桑翁,又號竟陵子。生於唐玄宗開元年間,復州竟陵郡人(今湖北省天門縣)。

  陸羽是個棄兒,自幼無父母撫養,被龍蓋寺和尚積公大師所收養。

  積公為唐代名僧,據《紀異錄》載,唐代宗時曾召積公入宮,給予特殊禮遇,可見也是個飽學之士。

  陸羽自幼得其教誨,必深明佛理。

  積公好茶,所以陸羽很小便得藝茶之術。不過晨鐘暮鼓對一個孩子來說畢竟過於枯燥,況且陸羽自幼志不在佛,而有志於儒學研究,故在其十一、二歲時終於逃離寺院。

  此後曾在一個戲班子學戲。陸羽口吃,但很有表演才能,經常扮演戲中丑角,正好掩蓋了生理上的缺陷。陸羽還會寫劇本,曾「作詼諧數千言」。

  天寶五載(七四六年),李齊物到竟陵為太守,成為陸羽一生中的重要轉捩點。

  在一次與會中陸羽隨伶人做戲,為李齊物所賞識,遂助其離戲班,到竟陵城外火門山從鄒氏夫子讀書,研習儒學。

  禮部員外郎崔國輔和李齊物一樣十分愛惜人才,與陸羽結為忘年之交,並贈以「白的烏」(即白頭黑身的大牛)和「文槐書函」。

  崔國輔長於五言小詩,並與杜甫相善。陸羽得這位名人指點,學問又大增一步。

  西元七七五年(天寶十四年),二十四、五歲的陸羽,隨著流亡的難民離開故鄉,流落湖州(今浙江湖州市)。

  湖州較北方相對安寧。

  陸羽自幼隨積公大師在寺院採茶、煮茶,對茶學早就發生濃厚興趣。湖州又是名茶產地,陸羽在這一帶搜集了不少有關茶的生產、製作的材料。

  這一時期他結識了著名詩僧皎然。

  皎然既是詩僧,又是茶僧,對茶有濃厚興趣。陸羽又與詩人皇甫冉、皇甫曾兄弟過往甚密,皇甫兄弟同樣對茶有特殊愛好。

  陸羽在茶鄉生活,所交又多詩人,藝術的薰陶和江南明麗的山水,使陸羽自然地把茶與藝術結為一體,構成他後來《茶經》中幽深清麗的思想與格調。

  自唐初以來,各地飲茶之風漸盛。

  但飲茶者並不一定都能體味飲茶的要旨與妙趣。於是,陸羽決心總結自己半生的飲茶實踐和茶學知識,寫出一部茶學專著。

  為潛心研究和寫作,陸羽終於結束了多年的流浪生活,於上元初結廬於湖州之苕溪。  經過一年多努力,終於寫出了我國第一部茶學專著,也是中國第一部茶文化專著——《茶經》的初稿,時年陸羽二十八歲。

  西元七六三年,持續八年安史之亂終於平定,陸羽又對《茶經》作了一次修訂。

  他還親自設計了煮茶的風爐,把平定安史之亂的事鑄在鼎上,標明「聖唐來胡明年造」,以表明茶人以天下之樂為樂的闊大胸懷。

  大歷九年(七七四年),湖州刺史顏真卿修《韻海鏡源》,陸羽參與其事,乘機搜集歷代茶事,又補充《七之事》,從而完成《茶經》的全部著作任務,前後歷時十幾年。

  《茶經》問世不僅使「世人益知茶」,陸羽之名亦因而傳佈。以此為朝廷所知,曾召其任「太子文學」,「徙太常寺太祝」。

  但陸羽無心於仕途,竟不就職。陸羽晚年,由浙江經湖南而移居江西上饒。至今上饒有「陸羽井」,人稱陸羽所建故居遺址。

  直折騰到半夜,周圍鋪滿煙頭的時候,楊俊飛熟看完所有資料,也沒有找出絲毫的關聯詞。難道自己從一開始,尋找的方法和方向就錯了?

  他沮喪的喝了口咖啡,一絲挫敗感油然升起。

  沒想到自己這個解碼專家,也會有遇到難題的時候。唉,人果然不是萬能的。

  就在這時,床頭的電話響了起來。

  「大偵探,資料盒裡的東西都看完了嗎?」聽聲音,就知道是那個古靈精怪的紫雪。

  楊俊飛沒有好氣的哼了一聲:「你們給我的資料裡到底有什麼東西?幹嘛藏頭露尾的?」

  紫雪明顯愣了一下,遲疑道:「那些東西很顯而易見啊,全都是關於茶聖陸羽的資料。也就是大偵探你這次的目標。」

  「沒有其他的意義了?」楊俊飛狐疑地問。

  「當然沒有了。」

  「哈哈,沒想到,真的沒想到。」楊俊飛不禁啞然失笑起來。

  這些年自己在危險裡過習慣了,不論任何事情都會往複雜的地方想,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

  紫雪被他突如其來的笑弄得莫名其妙,也沒有多問,只是道:「綁架陸平博士的組織傳了消息來,您的任務就是將陸羽連屍體帶棺材一起偷出來,到時候會有人接應您。

  「根據那個組織提供的資料,陸羽的屍體現在應該被保存在皇甫三星位於城西的別墅裡。詳細資料馬上就發給您……」

  第二天一過中午,楊俊飛準備好必要的物品,跳上車就向夜軒的臨時研究所馳去。

  風刮在臉上,很乾燥,也很舒服。

  歎了口氣,他苦笑起來,沒想到自己這個國際知名的大偵探,真的要去做偷雞摸狗的事情,如果讓自己的那幾個朋友知道了,不被笑死才怪。

  算了,既然已經決定接下這個Case了,那就做到底,再說自己也沒有那些無聊的正義感。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是人生存在世上,必須做出的決定。

  否則,只能一輩子陷於平凡的生活裡,一輩子為衣食住行奔波忙碌,那樣的人生,真的會有快樂嗎?

  何況,這次的報酬,真的讓自己很有動力。哼,不覺間,突然又想起了臨走前和冰影說的那番話。

  「那個笨蛋究竟是怎麼會和那種危險的組織搭上關係的?他雖然很令人作嘔,但還不至於笨到不懂得保護自己,不懂得與虎謀皮這個淺顯易懂的道理吧?」

  張冰影的聲音立刻黯淡了下去,「那是七年前的事情了。」

  她回憶著:「那時我們漂流到加拿大北面最荒涼的歐拉木鎮,因為我喜歡那裡的恬靜,就定居了下來。

  「三個月後的一天,平照例出去釣魚,他總是喜歡當地愛斯基摩人的垂釣方法,你知道的,就是在凍結的河面的冰層上砸一個大窟窿,再放下釣線和餌的那種。

  「那天,他過了下午三點也沒有回家,他從來就不會過了正午也沒回來的,因為那樣太危險了,強烈的太陽會把山上的雪融化掉,很有可能形成雪崩。我擔心他會出意外,便駕駛雪橇車出外找他。

  「可哪想到他竟然呆呆坐在常去的那條河邊,眼睛一動也不動的盯著遠處的山看。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原來真的發生雪崩了,但是很遠,不會危及到我們。

  「我見他看的那麼入神,不忍心打擾他,也就陪著他看起來。只見遠處的冰山上,雪因為日照的關係而蜂擁的傾瀉下來。

  「但是先流到山底的竟然是大塊的冰!它們砸到結冰的河面上,很快就將河面敲出了一個很大的洞。

  「然後雪流下來了,它霸道的把方圓數千米都覆蓋起來,形成奪目的白茫茫的一片。這時奇景出現了!河面那個大洞的地方雖然也覆蓋了雪,但是因為水與雪溫差的關係,積雪開始不斷陷了下去,形成了一個流華般漂亮的純白沙漏。

  「我在心裡暗暗讚歎。這時平突然站起來像瘋了似的大聲叫道:」天!那個假設竟然是對的!可惡,這樣的情景為什麼要讓我現在才看到。嘿哈,我錯了,一切都錯了!沒想到那些理論全都錯了,這種東西竟然會讓我誠心信仰了那麼多年。

  「『它在那兩個假設中,不過是一個注入了水的纖薄紙罩罷了!』」平激動的緊緊將我摟入懷裡,那張狂喜的臉上哭著、笑著、流著淚……

  「對了!也就是從那天起,平不知道用什麼方法開始和那個組織交涉,最後成立了生命螺旋的實驗基地。」

  「生命螺旋?哼,沒想到那傢伙離開了大學以後,居然還在進行那麼愚蠢的研究。」楊俊飛對那個搶走自己女人的罪人嗤之以鼻:「既然他們合作了七年,你不可能不知道關於那個組織的事情。說出來聽聽!」

  「我真的不知道,就連名字也不清楚。只是感覺那個組織對生命的再生,以及被動生命精神力很感興趣。平的生命螺旋研究就屬於生命的再生,所以那組織就不遺餘力的在金錢以及物質上支持他。」

  張冰影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其實我並不怎麼在乎,平所謂的那個跨世紀最偉大的發明。只想和他繼續過從前那種安逸平靜的生活罷了。我要是早勸他和那個組織脫離關係就好了,至少他不會被綁架。」

  張冰影的雙手緊緊的握在一起,每一次的回憶,都會給她帶來巨大而又恐怖的壓力,就像自己又經歷了那一場刻骨銘心的痛苦一樣。

  楊俊飛冷哼了一聲,很不服氣的說道:「女人真是種奇怪的動物。如果根據你說的,九年前你離開我,是因為我待在實驗室裡,對你很冷淡的話,那麼陸平那個傢伙呢?

  「我不過只是待了三個月,而他一待就是六年多,然後更奇怪的是,在這六年裡你居然沒有見異思遷!」

  「俊飛,你不懂愛,一直都不懂。」張冰影挺起胸脯,直視著他的眼睛驕傲的說:「曾經有人形容過,二十二歲的女人就像一隻氫氣球,當你一不小心鬆開手時,它就會飛起來,離你越來越遠,直到你再也觸摸不到的高度。

  「可當時我已經二十五歲了,不再是那只灌滿氫氣的氣球。三年的時間將我和平的感情磨練到了你難以想像的地步。」

  楊俊飛惱怒的揮動手臂,突然又大笑起來:「什麼愛愛愛的!你一天到晚只知道這個字!嘿,不過也無所謂,你就要永遠的屬於我了!

  「一想到你永遠也不能見陸平那王八蛋,不知為什麼,我的心裡就會莫名其妙的感到非常愉快。哈哈!」

  看著張冰影用力咬著下唇,幾乎要哭了的樣子,楊俊飛就有一種快感。

  男人或許就是這樣的動物,自己得不到的女人,也不會讓對方好受。刺激她,甚至折磨她,會讓他被她傷害的傷痕纍纍的心,稍微的平衡一點。

  但,或許不是平衡,而是傷得更重吧,不過,誰又知道,誰又在意呢,最重要的是,他讓那個曾經最愛的女人痛苦,這就足夠了。

  楊俊飛用力的搖了搖頭,努力將瀰漫在眼中的悲哀甩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雖然對於陸平被綁架一事自己曾有諸多猜測,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那個組織一定知道他和陸平以及張冰影的三角關係。

  綁架陸平,十有八九是為了逼迫自己接受他們的一系列委託。

  不過,如果真的如同張冰影所說的,那個組織有自己想像不到的龐大,那麼為什麼還需要透過自己出手呢?絕對沒道理,而且,實在太不符合邏輯了。難道是張冰影在說謊?

  不對,他瞭解那個女人。張冰影是真的很關心陸平的安危,不像是裝出來的。

  再看紫雪毫不費力的就找到了自己的行蹤,他們背後確實是有一個龐大的組織在操控著,奇怪,實在是太奇怪了。

  注一:祁門紅茶每一片不能高於零點六到零點八厘米。

  注二:真的六安瓜片外形平展,每一片不帶芽和莖梗,葉呈綠色光潤,微向上重迭,形似瓜子,內質香氣清高,葉底厚實明亮。假的則色比較黃。

  注三:一般會按照階段分別採取「抖、搭、捺、拓、甩、扣、挺、抓、壓、磨」十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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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該作者 8樓  發表於: 2007-05-09
第六章 詐屍(下)


  楊俊飛對皇甫三星的那棟古堡別墅並不陌生,紫雪發給他的資料裡,有詳細的建築設計圖。

  根據圖紙,他甚至比修建這棟房子的工人,更加瞭解這個房子的一切。

  別墅用的是電磁鎖,每隔五個小時,電磁鎖裡的密碼就會隨機更改一次。

  也就是說,自己拿到的鑰匙還剩下三個小時的有效期。

  不過對於自己這種級別的高手而言,偷出一個三百公斤重的屍體以及棺材,那是足夠了。

  皇甫三星也真是個古怪的傢伙,他的別墅下,居然修建了一個三萬多平方的地下室,也不知道用來幹什麼不法的勾當。

  楊俊飛依靠敏捷的身手以及多年來出生入死的工具,迅速的躲過守衛的勘查,順利進入了古堡大廳右邊的廚房。

  根據那個組織給的方法,他打開火爐,又將它關上,如此有規律的反覆了好幾次,身旁的冰箱突然緩慢地移開,露出了一個狹小的秘密房間。是個升降機。

  「那老傢伙的嗜好滿古怪的,盡弄些華而不實的機關。」

  楊俊飛頗有些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

  實在太順利了,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他提起十二分的注意力,看著指示燈一格一格的向下閃爍,大約過了十多分鐘,電梯停了。

  門緩緩向兩旁縮回去,露出一個碩大的空間來。

  即使在昨天夜裡,楊俊飛已經無數次看過設計圖對這個地下室的描述,當真的處身其中時,才能發現這個鬼地方的龐大。

  他仔細的觀察著附近有沒有警衛走動的痕跡,許久,這才小心的走出電梯,用手扶住欄杆向下望去。

  無數巨大的螺旋狀物體從地面上突出來,就像一個個張牙舞爪的巨獸,正準備擇人而食。楊俊飛不禁打了個冷顫,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心裡毛毛的,似乎有什麼危險的東西在下邊等著他。

  他的第六感曾經救過自己許多次,但沒有一次像這樣突如其來的。

  有股寒意停留在後腦勺,令他全身的雞皮疙瘩怎樣也消不下去。

  他用手在眼前揮了揮,地下室有恆溫系統,從指尖流動的風來看,溫度應該在二十六攝氏度的樣子。

  這樣的溫度應該不會讓自己有冷的感覺。那麼,究竟自己在怕什麼?

  嚥下一口唾液,楊俊飛決定下去看看,畢竟機會只有一次,如果什麼都不做就走掉,不但自己面子上過不去,弄不好還會被那群豬朋狗友嘲笑。

  走進下到底層的電梯,門一開,就有股莫名的寒氣,甚或是陰氣迎面撲了上來,楊俊飛冷笑著飛快跑出去,然後用背貼牆,打量起了四周。

  周圍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看不到。

  在這個有幾萬平方米的空間裡,沒有任何聲音,也似乎沒有任何生物,恍如鬼域,只有零星的昏暗燈光刺破黑暗,讓人稍微感覺到自己還留在人間。

  不遠處,螺旋的正中央儼然有一根中空的水晶針。

  針並不高,穩穩的架在一堆閃爍的儀器上,遍體晶瑩,看起來應該是控制室一類的房間。

  楊俊飛深吸了一口氣,緩慢的朝那個地方移動過去。

  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濃烈了,究竟這裡有什麼?為什麼會令自己這個早就已經不把生命當回事情的人害怕,那是一種出於人類最深沉潛意識中的恐懼,就像老鼠在天性上就害怕貓一樣,似乎在前邊,就在前邊,有一個帶著陰寒氣息的東西在守株待兔,等待著他慢慢掉進陷阱裡。

  有好幾次,楊俊飛幾乎都要轉身離開,放棄這次行動了。

  但是每一次都莫名其妙的在心底燃起一股好奇,那種無法抑制的好奇,迫令他不斷的向前走,雖然慢,但確實身不由己的移動著。

  就在要走到控制室時,有個沒有關門的房間,出現在他眼前。

  那是最拐角的房間,很大,似乎是研究室。

  房間的正中央擺著一個灰白色的石頭棺材。棺材附近橫七豎八的倒著三個人,兩男一女,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活著。

  楊俊飛走進去,用手先試探了一下那個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的少年的鼻息,還有氣,看來只是暈過去而已。

  他揚起頭望向棺材,奇怪,怎麼感覺很眼熟?他猛地掏出那個神秘組織給他的照片,然後,笑了。

  簡直是得來全不費功夫,沒想到自己的目標居然就在眼前。楊俊飛開心的走到棺材前,正想將帶來的工具裝上去。

  突然,他愣住了。

  原本應該盛放著陸羽屍骨的棺材裡,居然什麼也沒有,只留下一層翠綠色的葉子。

  「該死,看到有人倒在這裡,我就早應該想到了!」

  他惱怒的幾乎要大罵起來。

  該死,看來對這個死了有一千多年的茶道老祖宗的屍體,有興趣的人恐怕還真不止一個,竟然被人給捷足先登了,失算!

  牢騷歸牢騷,楊俊飛立刻在房間裡搜索起來。

  不管是誰,他既然能潛進來,而且打昏了三個人,偷走了屍骨,做了如此多複雜的工序,就一定會留下線索。

  只要找出線索,順籐摸瓜,憑借自己的關係網和大腦,即使他藏在北極的冰巖下,自己也能將他給挖出來。

  畢竟,能在這種守衛森嚴的地方自由進出的,除了內賊外,全世界就剩下寥寥可數的些許人了。那些人的底細,他碰巧都十分清楚。

  沒有腳印,奇怪了,地上怎麼有一些碎屑?像是放了不知多久的布料,一碰就碎掉了。還有這些灑落在地上的防盜玻璃碎片,為什麼碎的那麼奇怪?

  想到了什麼,楊俊飛猛地站了起來向石棺材裡望去。

  突然,一個拉長的影子,從他的背後映到他身前的地板上。

  楊俊飛突然感覺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肌肉以及關節都無法動彈了,甚至發出「咯咯」的響動。

  那是在發抖!自己居然在發抖!他強忍著內心的恐懼,努力讓自己早已僵硬的脖子向後轉,希望能看到那個令自己害怕的人或者物體,究竟是什麼。

  還沒等他看清,一股疼痛的感覺從脖子上傳遞到了全身,衝入了腦中。

  大腦一麻,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楊俊飛突然的坐在一個既骯髒又喧鬧的破酒館內,他的手裡還端著一杯十分劣質的啤酒。

  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冷靜的思考著。

  剛才自己似乎由於某種原因暈了過去,究竟是什麼原因?為什麼自己完全想不起來了?

  這裡,是一個牆壁上貼滿法文彩報的酒吧。

  窗外,已經是夜晚了。

  外邊的世界燈紅柳綠,看得出是一個稱得上繁華的小都市。

  這裡的建築物並不是十分高大,但是線條浪漫,顯示著濃厚的歐洲中世紀,那種已然登峰造極的建築風格。

  酒館的斜對面還有一個不算大的展覽館,牆上亂七八糟的貼著手繪的海報,也不知道在宣傳著什麼。

  楊俊飛判斷不出這裡是什麼地方,但是有一點很顯然,這裡絕對不可能是中國!

  中國?自己什麼時候又去過中國?

  突然,對面的展覽館裡傳來了很大的喧鬧聲。

  有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抱著頭慌張的從展覽館裡逃出來,然後躲進了這個酒吧裡。

  「酒!快一點,給我最烈的那種!」那個紳士一屁股坐到櫃台前大聲吼道。

  「又來了!」調酒師聳聳肩,將一杯暗褐色的雞尾酒遞給他。

  這位紳士抓著酒杯一飲而盡後,用力捶打著桌子喃喃嚷著:「他們不喜歡我的畫!沒有人喜歡……為什麼?究竟為什麼!」他的嘴角顫抖著,滿臉緊張絕望的樣子。

  楊俊飛盯著他,突然覺得他很眼熟,像是在哪裡見到過!

  「到底是在哪裡?哪裡?」他用手指點著桌角,在腦海裡飛快的搜索著關於這個人的資訊。不久,他激動的站起身來!他想起來了!這個人不就是,不就是……

  楊俊飛強壓住內心的震驚,端著酒坐到那位紳士左邊,用法語問道:「請問,您是文森?梵谷先生嗎?」

  那位紳士明顯還沒有從打擊中清醒過來,緊張的問:「您……您也是來辱罵我、打我、砸我的畫嗎?」

  「什麼,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楊俊飛一愣,突然明白過來!天哪!現在自己竟然處身在一八八九年的法國南部城市阿爾。

  根據他看過的《梵谷小傳》,文森?梵谷曾經數次展覽自己的作品,但最糟糕的一次是在一八八九年三月的阿爾。

  不習慣印象畫派的文明人,憤怒的將他畫展中所有的畫都砸的粉碎,許多人更不解氣的揚言要將他變為殘疾人士。

  記憶裡那件事,應該發生在梵谷被美術學院退學,輾轉到巴黎,住在弟弟西奧的公寓,並結識羅特列克、貝納、畢沙羅、高更等畫家以後吧。

  那這麼說,楊俊飛突然一驚!對了,如果真的是這個時段,那麼再過十六個月,梵谷就會用手槍自殺了!

  但是,自己剛剛不是在中國的湖州嗎?難道這是在夢裡?他用力捏了自己一把,好痛。不是說在夢裡,人是不會感覺到疼痛的嗎?那到底自己是在夢裡,還是在現實中?

  楊俊飛歎了一口氣。看著梵谷那可憐萎縮的樣子,自己或許可以幫他一些什麼小忙吧。即使那只是在夢裡。

  「我一直都很喜歡你的畫,可以賣給我一幅嗎?」不假思索的,楊俊飛說出了一句可以讓全世界的史學家跌掉眼鏡的話。

  「什?什麼!您喜歡我的畫,還要買它們?」梵谷因驚訝而張大了眼睛,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對!我想買您的畫。可是您知道,我的錢並不多……所有就買那幅『鳶尾花』好了!」楊俊飛裝出很可惜的樣子。

  他滿腦子的壞水,剛才也暗自搜了全身,很明白自己身上可以在這個時代流通的貨幣,根本是一個子兒也沒有,而且他也完全沒有想過付款的問題。

  只是希望憑借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挖空心思、想方設法讓梵谷把畫送給自己。

  不過他故意忽略了一個事實,「鳶尾花」的確是梵谷著名的代表作之一,它被認為是梵谷在黃色小屋裡畫的最後一幅充滿律動及和諧感的畫,而在一九八一年被日本人以大約一百二十七億日圓的天價買走。

  現在它的價值更高達了四億美元,是歷史上價格最高的一幅畫。

  可惜這幅畫是在一八八九年五月完成的,即使是梵谷,也沒有可能知道自己會在兩個月後畫出這幅畫吧!

  楊俊飛無法判斷出自己究竟是不是在作夢,如果真的是夢的話,夢裡的梵谷應該不會有那麼清晰的辨別能力才對。

  但是,梵谷居然愣愣的問道:「『鳶尾花』?那是什麼?我從來沒有畫過!」

  「那您身邊有什麼畫?像『向日葵』或者『迦賽醫生像』?」楊俊飛不甘心的問。

  「這些畫我都放在黃色小屋裡,離這兒太遠了!所以……請您跟我來。」梵谷離開櫃台,帶著楊俊飛走進展覽館。

  這個不大而且簡樸的地方,現在就像打了一場大仗般,到處都是滿地狼藉。

  梵谷從門後的地毯下,拉出一幅畫說道:「現在就只剩下這一幅了。是我看到情形不太好時偷偷藏起來的。我叫它『紅色葡萄園』。」

  楊俊飛饒有興趣的審視著,這幅用藍布碎花布包起來的畫。

  手法看來是梵谷慣用的深遠空間感,而且用紅色來描繪葡萄樹,很具表現性。

  突然,他發現了一個有趣的地方,問道:「為什麼你要把阿爾農婦,畫成布列塔尼亞地方的裝扮呢?」

  梵谷讚賞的哈哈笑道:「你不覺得這樣更能襯托出這些婦女的勤勞嗎?」轉過頭,他驚奇的發現那個一直和自己說話的年輕人,和自己的畫竟然都不見了。

  「我的畫被偷了!」梵谷快速衝出門,搜索著楊俊飛的身影。

  可是他看到的只有萬籟俱寂的夜,和繁華的街道上來去匆匆的人影。

  文森?梵谷沮喪的向回家的路走去,這一天實在發生太多事情了,真有種累的感覺!不過他一向都是個樂觀而又熱情如火的人。不久後他就笑起來,大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突然一陣驚天徹地的巨響卷席過來,他向極後方望去,頓時全身像有電流通過似的呆在當場。

  極遠處,印入眼簾的是一幕令他這輩子也難以忘記的景象。

  只見這個看似無限大的空間,在遠處被猛地一分為二。

  裂縫在不斷的增大著,像一張巨大的、恐怖的令人撕心裂肺的大口,它將身旁的空間、身旁的黑暗無情的碾碎,它轟鳴著向自己鯨吞而來,但楊俊飛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它逼近,絲毫想不出任何逃脫的辦法。

  這種討厭的感覺是那麼的令人絕望……

  楊俊飛大聲吼叫著抒發著自己的恐懼,他甚至閉上了眼睛!但是這個龐然巨獸似乎並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危害。無盡的黑暗閃過,奇景又出現了。

  他依然飄浮在空中。

  不過這卻是實實在在的天空!陣陣風吹拂過臉頰,他不禁往下望去。

  黃沙正滿天飛刮著,一碧如洗但又略顯淒涼的天空裡,炎熱的可以將鮮肉烤熟的烈日,瘋狂的升起在偏東方的遠處。

  沙雲密佈,令視野也模糊不清起來。

  楊俊飛隱隱的可以看到,沙漠裡散亂的傲立著一些淺黃色的聳起物。仔細的打量後,他驚奇的發現,那些竟然是只有撒哈拉才有的胡夫金字塔……這裡,是埃及?

  他突然不明白自己作的這個莫名其妙的夢,到底有什麼意義了……

  努力想了一會兒,楊俊飛啞然失笑,自己居然想去瞭解自己無聊時作的夢,這樣的舉動本身就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夢如果真的存在意義的話,那就不是夢了。

  既然明知道是夢,那就盡情欣賞好了,雖然這個夢實在是清晰的有些過頭了。

  處在這個第二夢中的他,只能在空中默默的看著,什麼也接觸不到,很是沒有趣味!

  楊俊飛有些惱怒的向上方望去,頓時,一副令他目瞪口呆的景象展現在眼前。

  自己的上方並沒有天空的延續!沒有平流層,沒有臭氧層,沒有熱層,當然也沒有星空。他看到的赫然是另一個時間,另一個地點。

  楊俊飛感覺自己像是頭朝下在空中懸吊著。

  自己能俯瞰到的是一座巨大的城池。

  這個城池被規劃的四四方方,一層接著一層有著十分緊湊的結構。

  是夜晚了。

  一輪斜月懶散的將冰冷的銀色光芒普灑在大街小巷,他注意到,有許多人家的大門都敞開著,顯然是對當時的治安很有信心。

  然而最顯眼的,卻是聳立在市中心與南郊區的兩座高塔。

  一座是樓閣式樣的青磚塔,造型莊嚴古樸。

  而另一座塔身,顯然是採用密簷式樣方形磚瓦結構,樣子看起來非常秀麗玲瓏。

  這兩種特殊的構造,當然難不倒對古代建築頗有研究的楊俊飛。

  他立刻判斷出了現在處身的位址與年代!

  「這是長安!是唐朝開元盛世時的長安!」一向處變不驚的他,也開始大捂其頭了。

  史書上大量記載著唐朝唐玄宗前期,人們的生活水準和城市治安,達到了空前的水準,人民安居樂業、夜不閉戶。

  但是這個可以讓史學家瘋狂的時代,在現在的他看來,卻又顯得那麼的詭異!

  他似乎就像漢堡一般,被夾在兩個時空中央。

  身體曝曬在撒哈拉大沙漠,而頭部卻屬於中國的盛唐!

  嘿,說出去絕對不會有人相信,恐怕還會被送到精神病院吧!幸好這只是個夢而已,醒來就好了。

  頭腦變得更加淩亂起來,越是說不想,越有千頭萬緒擠壓的楊俊飛,氣也喘不過來。就在他苦苦掙扎的同時,整個空間又開始變幻起來。

  黑暗……這次依然是黑暗。

  沒有光,但遠處卻有細微的聲音。

  楊俊飛突然發現自己其實是可以移動的。

  手腳的整齊揮舞,可以讓自己稍稍前行。

  阻力非常大!有些像在粘稠的石油中游泳一般,使行動變得異常困難,但是這樣也讓楊俊飛好受多了。畢竟一動也不能動的感覺實在不怎麼舒服!

  有光點在前方亮起來。

  細微的聲音開始變大了……越來越大,最後形成了震動耳膜的巨大洪流。

  光點變化著,在接近自己時,變成了無數個細小的存在。

  突然,楊俊飛的眼前豁然開朗。

  眼前是一個寬敞明亮的教堂,教堂裡空蕩蕩的,只有講義桌前站著三個人。一男一女穿著雪白的禮服和婚紗。

  「陸平先生,你願意娶張冰影小姐為妻子,並且不論貧困,疾病,痛苦,都會永生永世的愛著她嗎?」

  在這個高大的教堂裡,似乎正在進行一場沒有任何人參加的婚禮。

  陸平和張冰影靜靜的站立著,他倆對視一眼,臉上浮現著剛毅的微笑。

  「我願意。」陸平肅然的點頭。

  「那麼張冰影小姐,你又願意嫁給陸平先生嗎?並且不論貧困,疾病,痛苦,都會永生永世的愛著他?」牧師問道。

  站在他倆身後的楊俊飛,再也無法保持大腦的平靜,他無法再去理會現在的自己是不是只是在一個夢中,七年了,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如果自己在陸平和張冰影的婚禮上,自己究竟會怎樣?

  就算只是在夢中也好,他會打掉自己那個最好的朋友的下巴。

  楊俊飛不斷叫著,揮動著手,甚至想把牧師那張可恨的嘴捂起來。

  但這一切都只是徒勞而已,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我願意。」張冰影輕輕的說。

  頓時,楊俊飛感到頭腦爆開了,就在這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再一次的失去了這個他最愛的女人,失去的那麼刻骨銘心。

  該死!這種可恨的時空,這種該死的狀態。

  他竟然什麼都做不了,什麼也不能挽回,只能眼睜睜的注視著從前的歷史,以另一種方式將似真似幻的真相展現到自己眼前,看著張冰影再一次離他而去,那種無力的心痛感,刺激的楊俊飛幾乎要發瘋了。

  他狠狠的敲了敲腦袋,突然間,整個時空又變幻開來。

  眼前一黑,接著一亮。

  他徹底清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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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失竊


  我第一個清醒過來,摸了摸到現在還隱隱作痛的後腦勺,大腦逐漸擺脫了模糊不清的混亂狀態,變得比較有邏輯起來。

  自己似乎被什麼打暈過去了,暈過去之前呢?我似乎正在驚訝,但是,我究竟在為什麼而驚訝?唉,頭痛,我還要好好想想。

  就在我趴在地上冥思苦想順帶發呆的時候,倒在一旁的二伯父和雨欣也慢慢醒了。

  二伯父那人精一起身,就瘋狂的向不遠處的石棺材跑去。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聽見他一陣大叫,然後摀住胸口呻吟起來。

  我急忙過去一把扶住他,連聲問:「怎麼了?」

  「不見了,陸羽不見了。」

  只見他面如死灰,全身都在顫抖。

  我定了定神,朝石棺材望去。

  果然,裡邊只剩下一層翠綠色的葉子。陸羽的屍骨,居然不見了。

  夜雨欣也湊了過來,她似乎並不在意那位茶聖的屍體,只是望著那些不知名的茶葉發呆。

  我向四周仔細的打量了一下,視線又再次聚焦在棺材上。

  地上,到處都灑落著防盜玻璃的碎片。

  我隨手撿起一片,突然渾身一顫,急忙朝石棺材裡望去。

  奇怪!實在太奇怪了。

  我一邊看一邊緊皺眉頭,有個匪夷所思的想法,不禁從大腦中冒了出來。

  身旁的夜雨欣,使勁拉了拉我,低聲道:「小夜哥哥,棺材裡邊的葉子似乎有點不一樣了。」

  我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哪裡不一樣?」

  「你自己看看,這些茶葉的顏色似乎變了。」雨欣疑惑不解的說。

  我仔細一看,確實發現那些不知名的茶葉色澤變得黯淡起來,再也沒有剛看到時那種青翠欲滴的模樣。

  「不算奇怪,或許是因為接觸到了空氣,產生了某種我們不知道的化學反應。」我不太在意的答道,滿腦子依然充斥著剛剛產生的那個想法。

  如果那想法是真的,就意味著……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那實在是太詭異了。

  「小夜哥哥!」

  雨欣見我心不在焉,大喊了一聲,然後將雙手平攤開,放到我眼睛底下,「你再看看我手裡的葉子,左邊的是我暈過去前抓在手心裡的,而右邊則是我剛剛從棺材中拿出來的。如果真的是遇到空氣產生了化學反應的話,那你怎麼解釋現在的狀況?」

  只見夜雨欣左手掌上的茶葉依舊翠綠,絲毫沒有黯淡枯黃的跡象。

  我大腦一震,頓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究竟剛才是什麼令我們三人暈了過去?而在我們暈倒的那期間,究竟又發生了什麼?是有人潛入了,偷走了陸羽的屍體?

  不對,從現場情況看來,實在是有太多的疑點了!

  我繞著石棺材走了幾步,突然踩到了個軟綿綿的物體,險些摔倒在地上。

  低頭看了一眼,先是大吃一驚,然後邪邪的笑了起來。恐怕,線索被我找到了!

  「這樣對待一個人類,特別是很帥氣的中年男人,似乎不太人道吧。」雨欣有些猶豫。

  我頓時嗤之以鼻:「用眼睛看就知道他是小偷,對小偷還管什麼人道不人道。你看人家二伯父幹得多好,光在他腿上就纏了十八圈鋼絲。

  「你也別閒著,把手給他綁緊,不要因為這個中年老男人長得帥了一點,就故意創造讓他逃走的機會。」

  聽著我們調侃,二伯父夜軒黑著臉,繼續拿鋼絲在那昏倒的男人身上捆了一圈又一圈,似乎對待的是一個殺他全家的仇人。

  「但是,我們首先應該找員警才對。」雨欣還是有點困擾。

  我笑了起來:「別犯傻了。如果真的交給員警,以他們立案偵察的速度,剛開始調查現場的期間,陸羽的屍骨都不知道被轉移到哪裡了。只要落入那些銷贓網路寬的黑市裡,立刻就能轉手,到時候還找得到個屁。」

  雨欣撇了撇嘴:「我才不相信有人會出錢買那種鬼東西。」

  「小夜說的沒錯。」夜軒抬起頭沉聲道:「日本人會買。當我挖出陸羽的屍骨時,第二天就有個匿名的日本人在黑市出價七千萬美元。

  「他聲稱,不論賣的人用何種手段取得陸羽的屍體,只要擺在他面前,他就立刻付錢。這件事絕對不能讓警方介入,不然一切都完了。」

  「誰不愛七千萬美元呢!」我用手輕輕拍了拍那個還在昏迷中的中年老男人的臉,「我們先讓他清醒過來,再舒服的聽他講講自己的故事。我對他的故事,突然很感興趣了。」

  雨欣遲疑的問:「怎麼才能讓他醒過來?」

  「很簡單。」我在飲水機上接了一大盆水,然後猛地潑到他的頭上。

  這個粗魯的方法很有效,只聽那傢伙呻吟一聲,緩緩睜開了眼睛。

  楊俊飛醒了,他迷惑的看著眼前的三個人,大腦依然不太適應現在的環境。

  他用力動了動,卻發現自己絲毫都動彈不了,才明白自己被緊緊地綁住了。

  一清楚現在的形勢,楊俊飛敏銳的眼睛,立刻不經意的從三個人身上掃了過去。

  眼前那個十七八歲的男孩,正帶著一種古怪的笑意看著自己,那種笑很熟悉,他自己也常常會這樣笑,每次這樣一笑,就絕對有人會倒楣。

  看來,這傢伙絕對不是什麼簡單的貨色。危險!非常的危險。

  男孩旁邊有個女孩,很漂亮,她望著自己的眼神裡有三分緊張,七分好奇。恐怕是個單純未經世事的大小姐。

  最右邊的那個五十多歲的老男人,他的樣貌自己很熟悉,是夜軒教授。這次目標物的名義主人。

  看他咬牙切齒望著自己的樣子,估計是把自己當作偷竊陸羽屍體的盜賊了。

  楊俊飛苦笑了一下,雖然自己確實算是,但並沒有得手,頂多當個未遂犯罷了。

  奇怪,他們似乎並沒有報警,難道他們出於某種原因,不願意警方插手?

  微一思索,楊俊飛喧賓奪主,首先開口道:「不用對我行刑,也不要對我用什麼下三濫的手段。我先申明,陸羽的屍體在我到的時候已經不見了。」

  「空口無憑,誰會相信你?你當我們是三歲小孩啊。」我嘲諷道。這傢伙,看來不笨。

  「哼,為什麼類似審問的時候,差不多都是翻來覆去的那麼幾句,有點創意行不行,小伙子,你看太多連續劇了。」楊俊飛第二句就出言試探對方的底線情緒。

  沒有任何反應,我只是淡然笑了笑,望著他道:「你是個聰明人,那麼就不用多說太多廢話了。

  「用激將法搗亂我的情緒這麼老套的方式,任何三流的連續劇裡都有,難道你從來不看連續劇嗎?」

  有趣的傢伙!楊俊飛突然很想笑,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這種情況下,遇到一個可以和自己針鋒相對的人。實在不應該啊,那小子聰明歸聰明,不過還是嫩了點。

  楊俊飛在自己的臉上,擠出一絲神秘的笑容,直直地看著我的眼睛,說道:「我是不是說謊你應該很清楚。你也發現了對吧,你一定也和我有同一個疑惑,棺材附近的玻璃,實在破碎的太不尋常了。」

  我望著他,哼了一聲,不語了。

  被引起好奇心的雨欣,立刻抓住我的胳膊問道:「小夜哥哥,你們究竟在說什麼?」

  二伯父夜軒也略帶興趣的望向我。

  我苦笑一聲,指著地上的防盜玻璃碎片說:「其實,從剛才我就發現了一個不太正常的情況。這些破碎的玻璃,確實很有問題。」

  「哪裡有問題了?我怎麼什麼都看不出來。」雨欣仔細的看著地上,然後疑惑的搖頭。

  「關鍵是在石棺材裡邊。」我解釋道:「我來的時候就發現,整個棺材都被七厘米厚的防盜玻璃櫃罩了起來,在玻璃櫃裡邊,甚至滲透不了空氣。

  「先把我們怎麼暈倒的事情擺在一邊不說,如果真的是有人潛進來了,打破玻璃偷走陸羽的屍骨的話,那麼玻璃的碎片就不可能只是落在地上。

  「在外力的影響下,棺材裡不論如何,也應該會落一些進去,可是你們自己看……」

  我用力的拍了拍石棺材的邊緣,雨欣和二伯父湊過頭去往裡看了一眼,不禁驚訝的叫出了聲。

  「發現了吧!棺材裡完全沒有玻璃碎塊。那就意味著……」我用力吞了口唾沫,用乾澀的嗓音說道:「就意味著,玻璃是從裡邊被打破的!」

  所有人,包括被綁成粽子的楊俊飛,全都禁不住打了個冷顫,只感覺有股寒氣從腳底冒了上來。

  「不可能,荒謬,太荒謬了。」二伯父夜軒搖著頭,臉色發白的說:「好歹我也當了二十多年的考古學教授了,什麼屍體古墳沒有見過!

  「如果按照你的說法,一個已經死去一千兩百多年的古人,居然活了過來,而且赤手空拳的將七厘米的防盜玻璃打破,這事情即使是正常人都做不到……我不信,絕對不信!」

  「死去一千兩百多年的人,當然是活不過來了。」我望著他的眼睛,淡然道:「但如果活過來的不是人呢?」

  「不是人,那麼究竟是什麼?」雨欣的眼睛裡流露出恐懼。

  在這種詭異的情況下,即使是我都有種莫名的驚駭感,更何況是像她一般沒有經過什麼大風大浪的女孩子。

  我努力的平復情緒,沉聲道:「二伯父,你不覺得奇怪嗎?從陸羽的屍身經歷一千多年沒有腐爛,還有那些墊在他屍體下一千多年的茶葉,那些不知名的茶葉不但古怪,而且還沒有流失任何水分,即使到了現在,依然像是剛剛才摘下來一樣。

  「它的存在本身已經是一種不自然了。其實仔細想想,陸羽屍體上的一切,幾乎都超出了常規,就算他突然活了過來,恐怕也沒有什麼奇怪的。」



  我看了一眼地上的鋼絲,歎了口氣。

  聰明的傢伙,居然故意讓我講出玻璃的事情,引開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後用特製的銼刀,不動聲色的將細鋼絲弄斷了。

  哼,剛才自己明明搜遍了他的全身,真不知道他的銼刀到底藏在了哪裡。

  二伯父見打不開門,順手抄起一把椅子用力的砸了過去。我急忙阻止了他。

  「陸羽的屍骨確實不是那男人偷走的。」我輕鬆地說:「他也被打昏了,沒有作案的時間。」

  「但不可能就這樣放他走掉,說不定他知道些什麼重要的東西。」二伯父急道。

  「以那個男人的能力,我們不可能抓住他的。放心,他絕對會回來找我。」我奸笑起來,從兜裡掏出一枚戒指,輕輕的上下拋著:「前提是,如果這個東西對他很重要的話。」

  對於一個男人而言,最重要的東西往往都是放在身上的。特別是在偷東西的時候,在只要失手就會遇到危險的情況下,那男人的無名指上,依然戴著這枚會礙手礙腳的戒指,那這東西,一定很重要。

  哼,不過那個中年老男人,倒是讓我產生了興趣。

  疑點又多了,沒想到一下飛機就會遇到這麼多事情,臨行前二伯父說我會不虛此行,敢情帶著這種類型的涵義啊。唉。頭痛。

  究竟那具屍體到哪裡去了?

  就算它是詐了屍,也應該有跡可尋吧。難道,除了那個男人外,還有一批盜賊?

  視線突然掃到了什麼,我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在那個中年老男人倒過的地方,留著一個又扁又方的用藍色碎花布包著的東西。我打開一看,居然是一幅畫。

  「這幅畫看起來怎麼那麼眼熟?」雨欣湊過頭來看。

  我淡淡道:「這是梵谷的經典油畫,『紅色葡萄園』。哼,那個中年老男人真的有夠奇怪的,居然背了一幅畫出來偷東西。難道他今天不止偷了一家?」

  「嗯,那個,請問一下。」雨欣紅著臉,突然道:「那個你口中的梵谷是誰啊?」

  我頓時瞪大了眼睛,就像看到了外星人一般的愣愣望著她,吃驚的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注意到我的視線,雨欣的臉更紅了,她一腳跺在我的腳背上,氣惱的說:「難道不知道他很丟臉嗎?人家從小就被老爸灌輸草木知識,有些東西不知道完全是正常的。」

  這!這也叫正常?在現代這個文化速食時代,有誰不知道梵谷的畫。唉,瘋子叔叔不愧是瘋子叔叔,小時候不但折磨我,還把他的女兒當作延續,折磨到了現在。

  我和二伯父對視了一眼,有些無奈的咳嗽一聲,解釋道:「梵谷全名叫做文森?梵谷。一八五三年生於荷蘭的一個新教徒之家。少年時,他在倫敦、巴黎和海牙為畫商工作,後來還在比利時的礦工中當過傳教士。

  「一八八一年左右,他開始繪畫。一八八六年去巴黎投奔其弟,初次接觸了印象派的作品,對他產生影響的還有著名畫家魯本斯、日本版畫和著名畫家高更。

  「一八八八年,梵谷開始以色彩為基礎表達強烈的感情。他曾短暫與高更交往,後來神經失常,被送進精神病院。

  「在經歷多次感情上的崩潰之後,梵谷於一八九0年在奧維爾自殺。他對野獸派及德國的表現主義有巨大影響。

  「總之,梵谷一生為人敏感而易怒,聰敏過人,在生前他在許多事情上很少成功。

  「其人生活不幸而且艱辛,可他卻隨時都有獻身給別人的愛、友誼和對藝術的熱情。

  「在比利時作傳教士期間,他目睹窮人的艱難生活,決定以最大的熱情,幫助那些煤礦工人,他義務收容那些受重傷而垂死的礦工,希望以撫慰之詞和自我犧牲精神幫助弱者搏鬥,不過,他只干了六個月就被解雇,原因是他對工作過分熱情。

  「在短短的三十七年人生中,梵谷把生命的最重要時期貢獻給了藝術。

  「他早期畫作愛用荷蘭傳畫的褐色調,但他天性中火一般的熱情,使他拋棄荷蘭畫派的黯淡和沉寂,並迅速遠離印象派,印象派對外部世界瞬間真實性的追求,和他充滿主體意識的精神狀態相去甚遠。

  「他不是以線條而是以環境來抓住對像;他重新改變現實,以達到實實在在的真實,促成了表現主義的誕生。也就是說,一句話,他對於藝術界而言是個十分偉大的人,而且,他的畫也是所有畫家中,賣的最高的。」

  「那他當時豈不是很有錢,那麼有錢居然會選擇自殺,真是個怪人!」雨欣不屑的說。

  「很抱歉,梵谷一生都貧困潦倒。」我舔了舔嘴唇,「他在世的時候,唯一賣出去的一幅畫就在你手裡。據說買畫的人花了四百法郎。」

  「那這幅應該是贗品了?」雨欣看著手中的畫。

  我立刻點頭,「絕對是。如果是真品的話,那你現在手裡至少捧著兩億美元以上。」

  「不對。」

  二伯父夜軒仔細看了看畫,突然驚訝的眼睛都泛出了白光,他使勁的將嘴裡分泌出的口水嚥下去,用顫抖的聲音道:「雖然我對畫的研究並不是專業級,不過,這幅畫似乎是真的!」

  「不可能!」我全身一震,不由得喊出了聲音,「這幅畫的真品,現在應該保存在莫斯科普希金博物館裡。」

  「誰知道哪?或許那個男人剛在普希金博物館裡偷了這幅畫,然後又跑到這裡來偷我的陸羽的屍骨。」二伯父苦惱的思索著。

  「你認為這種可能性有多大?」我苦笑,「如果是你,你會背著一幅價值兩億美元的畫去偷東西?這樣既不科學,又妨礙運動,而且非常不符合像他那種聰明人的邏輯。」

  「總之,我把這幅畫拿去朋友那裡檢查一番,到時候就清楚了。」夜軒歎了口氣道。

  也只有如此了,我望著這個偌大的實驗室,今天實在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多得我根本就找不到頭緒。

  許多事情似乎都沒有聯繫,而且也更不符合邏輯。

  比如說那個古怪的中年老男人,我似乎對他越來越感興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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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混淆的記憶


  「醫生,最近我常常作一些古怪的夢,而且更奇怪的是每次醒來的時候,我竟然都不敢判斷那是不是真的只是夢!」

  張克大大咧咧的坐在白色的醫療椅上,向自己的心理醫生詢問。

  醫生認真的做了記錄,判斷道:「你的身體狀況並沒有任何問題,我看你是太累了,建議你先停止工作,到一些風景優美的地方散散心。

  「還有,盡量要想一些讓自己輕鬆的事情,過一段時間自然會好起來的。」

  「但最近我還發現自己竟然開始有口吃的毛病了。你知道我從小都是口齒伶俐的,可是現在只要我一緊張,就會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苦惱的撓著頭。

  「還是太累的緣故,你的精神太壓抑了。」醫生皺了皺眉頭,「等一下我給你開些安神藥,你每天吃一片。如果下星期還有這種情況的話,那麼最好到醫院進行腦部掃瞄。」

  回到家,望著空蕩蕩的家和如戰亂後的房間,張克大為懊惱。

  看來倩兒還是沒有回來,難道那件事真的讓她很生氣嗎?哎,女人,真是越來越搞不懂這種生物了。

  他稍微想了一下,坐到電腦前開始寫信。

  倩兒:

  你好。

  在你掛斷電話後,全身都很冷。現在是二00五年四月十日下午兩點四十九分,我在小草屋附近的網吧裡。

  我沒有喝酒,六年來第一次有抽煙的衝動。我買了一包煙,打開,拿起一根含在嘴裡。但是抓著打火機的右手,卻在不停地顫抖。

  我害怕,害怕抽煙以後會更煩躁。

  所以我走出去,買了一杯咖啡,喝了一口,然後決定給你寫這封信。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高興。咬了咬煙的過濾嘴,我變得不太靈光的腦袋歸結出了四點。

  第一,是因為那天我無意識的喊出了淼兒這個莫須有的名字。

  雖然這種可能性不大,我還是要澄清一點,那一看就是我沒有睡醒時的胡言亂語!

  我以為你也清楚,所以這幾天就沒有多加解釋,以為你只是開我玩笑幾小時、幾天罷了。

  但是,我不希望你猜疑我對你的愛,這種玩笑,我玩不起。

  第二,是這幾天住在你的手帕交的家裡,那個麻雀對你說了些什麼?

  抱歉我這樣說,我終於把打火機打燃了,網咖老闆在盯著我看,似乎覺得我有縱火的可能性,恐怕是我現在的臉色實在不好看吧。

  雖然我現在的心情真的壞到想把這個網吧給燒掉發洩一下。

  嗯,怎麼說呢,請你更相信自己,更相信我一點好不好?

  我是個男人,也愛面子,但為了你,我可以連面子都不要的,去搞一些自己都鄙視的小動作。

  愛上一個人,就是有許多的害怕和猜疑,我會怕你回家不安全,會怕你走在路上有危險,害怕你工作時誰誰會欺負你,總想去分擔你的不快、煩惱和痛苦。

  因為我覺得這是我的義務,所以只要不是我送你回家的話,我就會很心虛,會打電話一次又一次的確定你是不是安全。

  你或許不知道,最近幾天你掛我電話的時候,我以為你出了什麼事,差點沒去報警。

  我知道你是一個很容易受到別人影響的人。但是別人的意見和話不重要,真的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看法,對我的看法。

  第三,或許是你的月事來了吧,如果真是這樣,告訴我,我會給你熬四物湯,這可是我最拿手的。

  朋友說「愛情」這個詞的前身是「乞討」,我深以為然,但是我卻從來沒有實踐過。

  現在我總算嘗到了箇中的滋味,很多時候,都是我在祈求著你來愛我。

  我知道我們之間的感情並沒有相信中的堅固,但是我很清楚,你就像我愛你一般的愛我,一直都知道。

  現在是二00五年四月十日下午三點二十九分。

  我終於點燃了六年來的第一支煙。我把它含在嘴裡,又放到了煙灰缸上,我還是沒勇氣抽。

  我對你發過誓以後不再抽煙了,對你的誓言,對我來說是絕對的,我有時真的是太鑽牛角尖,太可笑了,對吧?

  呼,心裡好沉重,就像萬斤重的石頭壓在了心臟的位置,重得我就連手指都沒有力氣抬起來。

  還是感覺香煙的臭氣很刺鼻,看著煙裊裊升起,莫名其妙的會產生一種落寞感。

  你知道嗎?剛剛你又掛斷我電話的時候,我正在咖啡廳裡。

  我把電話湊在耳邊,一動不動的坐了半個多小時。

  我摔壞了手機,折斷了銀行卡,然後用左手撐住頭,突然很想哭。

  求求你,如果有什麼事情的話,請如實的對我說。

  我是你的男朋友,你有什麼不能對我說的?對我有什麼不滿,說出來,我改。

  不要什麼都不說,躲著我,不接我的電話,那樣什麼問題都解決不了,只能讓我難受過後,還是難受。

  還記得你哥生日那天嗎?當我向你哥敬酒的時候,我本來想說,謝謝你這麼久以來對倩兒的關心,以後她就交給我了,我會讓她幸福!

  我知道她身體不好,我知道她有許多不好的習慣,但是我會包容她,我會一直都在她身邊,陪她。

  抱歉,可能是煙熏的吧,也可能是網吧的風沙太大,我哭了。

  抱歉,有時候流一點眼淚也滿不錯的,對眼睛有好處,我真的希望我們之間更瞭解一點,你能更瞭解我一點。

  不要對我沉默,我怕那種感覺,因為什麼都無法知道,也沒辦法猜測到。在那模糊不清的一片黑暗裡,我根本就無法動彈。

  現在是二00五年四月十日下午三點五十五分。

  我的手也開始僵硬起來,網咖的空調似乎沒有給我帶來絲毫的溫度。我只是感覺很冷,冷得在發抖。

  五年前,我沒有目標,懶惰,無止境地頹廢。我以為自己永遠都會在這個充斥著六十億人口的擁擠星球上,孤獨地一個人生存下去。

  然後你出現了。或許正是你的出現,才讓我的思想完全改變了。

  然後我毫無理由,莫名其妙地愛上了你,而且非常非常愛你,遠遠超出你想像地那麼愛你。我希望你待在我身旁的每一天,都會開開心心的生活。

  所以當我看到你工作後,那副憔悴的樣子,我真的很心痛。

  我決定不再讓自己有後路,愛你,分擔你的一切,讓你快樂。

  我再次找到了生活的目標,我把你當作自己心靈的支柱,讓自己產生一種向上努力的慾望,想讓你過得好,開心,永遠。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上星期你去出差時,晚上給你電話,曾經在最後說,我愛你。

  請不要懷疑,我確實愛你。我忍不住想把心裡的想法向你宣洩出來。

  雖然我好想,好想聽到你也有一天,突然地對我說,你愛我。或者在我再次的求婚時,突然的對我說,我願意。

  但是我不會奢望那麼多,只要有你在身邊陪著我,有你鼓勵我,有你關心我,能夠常常看到你開心的笑容,一切都已經足夠了。

  所以,求求你,更愛我一點,好嗎?

  我好想能夠擁有自己的事業,賺錢,讓你痛痛快快的想怎樣就怎樣。我會給你翅膀,讓你飛翔。

  兩個人之間,只需要我努力就好了,我實在不想再看到你憔悴的樣子。

  現在是二00五年四月十日下午四點二十五分。

  第一支煙早就已經燃燒殆盡了,我點燃了第二支,湊到嘴前,抽了一口。

  好辛辣的感覺,我真的懷疑自己從前為什麼會喜歡抽這種玩意兒?如果感情就像抽煙那樣簡單明瞭的話,你我都會快樂許多吧。

  你厭倦我了嗎?這是我能想到的第四點。

  如果厭倦了,就坦白的說出來,給我一個痛快!不要把我吊在那裡,每天每日每夜都煎熬在痛苦裡,那種感覺,我討厭,也害怕。

  你說你討厭腳踏兩條船的人,其實真正討厭腳踏兩條船的人是我,也是我永遠都不會做到的事情。

  對我而言,所有的精力加起來,也只能夠愛上一個人。

  所以,在我求婚的時候,不要再對我說改天吧,這種不確定的詞語讓我痛苦,讓我想哭,感覺自己越來越不堅強了。

  看到你哥對你那麼好,我真的很羨慕,也很不爽。我嘗試著比他對你更好,更細心。我嘗試著一切,只要是為了你。

  現在是二00五年四月十日下午四點三十六分。

  該說的都說了,等著被審判吧!不論你是不是在考慮和我分手,我只希望一點,請你確定我對你的感情。

  我說照顧你、愛你,所說的甜言蜜語,統統都是真的,雖然有些文學上的誇大,但是,確實是出於肺腑的。

  如果還覺得我哪裡有做的不夠的地方,告訴我。

  天氣冷了,小心感冒。我知道你有花粉過敏症,小心一點,不要吃太辛辣的東西。

  還有,你太瘦了,多吃一點,我準備把煙扔進網吧附近的河裡。

  或許你會覺得我囉嗦,但是,我真的好害怕會失去你。

  當你愛過,失去過以後,心絕對不會變得更堅強,而是會更脆弱,我不知道,再失去一次自己最愛的人,究竟會怎樣……

  Ichliebe Dich !現在是二00五年四月十日下午四點四十分。

  恐怕,這是最後一次對你說,我愛你。

  Your克(Maybe )(西元2005/04/10)

  寫完信,把這份Eamil 發了出去,張克揉了揉太陽穴,腦子不知為何,最近總是變得模糊不清。

  趙倩兒和崔淼兒這兩個名字,總是會被自己混淆在一起。

  究竟,那個崔淼兒是誰呢?唉,倩兒自從在那天聽到自己叫淼兒這個名字後,就再也沒回家過,打她的手機也不通,頭痛。

  張克確定似的翻開相簿,看著自己和最愛的人交往以來留下的回憶,時時癡笑,時時苦惱,似乎只有在這一刻,崔淼兒的名字才會暫時從自己的腦子裡抹去。

  趙倩兒是自己五年前認識的,那時候自己還在荷蘭讀大學。說起來,他倆的相遇以及相戀,充斥著大量的浪漫、震撼性、戲劇性、以及偶然性。

  五年前……

  ********

  Look for someone?

  Someone to fall in love ?

  There is no CHOICE but step into the Love Escalator !

  歌迴盪在耳朵裡,張克的心情卻並不好。老實說,他,失戀了。

  就在他失戀的第二天,他在圖書館偶然遇到了一個女孩子。看背影,就像班上的某個人。於是便走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喂,怎麼你又不去上課?」

  那女孩轉過頭來,驚詫的望著張克,那一瞬間,他呆住了。

  她或許不是一等一的美女,但卻讓他確確切切的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那是他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心跳,或許對於他而言,她就是個百分之百的女孩。

  從看見她身姿的那一瞬間,張克的胸口便如發生地鳴一般的震顫,口中如沙漠幹得沙沙作響。

  「Are you Chinese ?」張克強忍著內心的激動問道。

  「嗯。」女孩點點頭,表情還是一樣的驚詫。

  他笑起來,回望著女孩的雙眸,腦中亦同時沒有緣由的冒出了一個故事。

  一個是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而以「你不覺得這是個悲劇嗎」結束的故事。

  「喂,可以給你講一個故事嗎?」張克完全不理會她的詫異,一個勁的講起來……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地方有一個少男和一個少女。少男十六,少女十六。

  少男英俊,少女漂亮,他們的內心像隨處可見的孤獨而平常的少男少女。但兩人卻一直堅信,世上某個地方,一定存在百分之百適合自己的少女和少男。

  是的,兩人相信奇跡,而奇跡果真發生了。

  一天兩人在街頭不期而遇。

  「真巧!我一直在尋找你。也許你不相信,你對我是百分之百的男孩,從頭到腳跟我想像的一模一樣。簡直是在作夢。」

  兩人坐在公園長椅上,手拉手,百談不厭,兩人已不再孤獨,百分之百需求對方,百分之百已被對方需求。而百分之百需求對方和百分之百地被對方需求,是何等美妙的事情啊!這已是宇宙奇跡!

  但兩人心中掠過一個小小的,的確小而又小的疑慮:夢想如此輕易成真,是否就是好事?

  交談突然中斷時,少男這樣說道:「我說,再嘗試一次吧!如果我們兩人真是一對百分之百的戀人的話,肯定還會有一天在哪裡相遇。下次相遇時如果仍覺得對方百分之百,就馬上在那裡結婚,好麼?」

  「好。」少女回答。

  於是兩人分開,各奔東西。

  然而說實在話,根本沒有必要嘗試,純屬多此一舉。為什麼呢?因為兩人的的確確是一對百分之百的戀人,因為那是奇跡般的邂逅。

  但兩人過於年輕,沒辦法知道這許多,於是無情的命運開始捉弄兩人。

  一年冬天,兩人都染上了那年肆虐的惡性流感。在死亡線徘徊幾個星期後,恰恰那一段記憶喪失殆盡。

  事情也真是離奇,當兩人睜眼醒來時,腦袋裡猶如D。H勞倫斯少年時代的貯幣盒一樣空空如也。

  但這對青年男女畢竟聰穎豁達且極有毅力,經過不懈努力,終於再度獲得了新的知識、新的情感,甚至愉快地去了國外。

  啊,我的上帝!這兩人真是無可挑剔!他們完全能夠換乘地鐵,能夠在郵局寄交快信了。並且分別體驗了百分之七十五和百分之八十五的戀愛。

  如此一來二去,少男二十,少女二十歲了。時光以驚人的速度流逝。

  二月一個晴朗的早晨,少男為買一罐可樂而沿著學校的走廊向東走,少女為去上網而沿同一條走廊由東向西去,兩人恰在圖書館門前失之交臂,失卻的記憶的微光剎那間照亮兩顆心。

  兩人胸口陡然悸顫,並且得知,她對我是百分之百的女孩;他對我是百分之百的男孩。

  然而兩人記憶的燭光委實過於微弱,兩人的話語也不似四年前那般清晰。

  結果連句話也沒說便擦身而過,消失在人群中,永遠永遠。

  「你不覺得這是個悲劇嗎?」

  女孩笑了,超出張克想像的說了一句:「這是村上春樹的小說《遇見百分之百女孩》吧,不錯,虧你在一剎間改的這麼精采。」

  「你也很聰明。」張克也笑了。

  「這沒什麼,我甚至還知道你下一句話會說什麼。你一定想說讓我倆更改這個結局吧,呵呵,對嗎?」

  「非常聰明。」張克欣喜若狂,但如果知道她再下一句會說什麼,他絕不會這麼開心。

  「那麼,我們就按照這個劇本所寫的那樣擦肩而過吧,當下一次我們再偶然相遇時,我們就交往吧。」她的眼中閃著狡黠的光芒。

  哈哈,就這樣,張克再次失戀了。

  他的第二次戀情,前後還不到五分鐘。

  之後,他瘋狂的去尋找那個女孩。

  最後張克從一個朋友那裡得知,她並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

  又是一陣輾轉彷彿,他終於知道了她的名字,趙倩兒。

  可是人海茫茫,錯過一次偶然後,就很難再有第二次偶然。

  那真是個古怪而且異常厲害的女孩,那句拒絕的話也說的夠徹底。

  還記得第二次失戀的晚上,張克作了一個可笑的夢。

  他夢見自己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又奇跡般的遇到了那個女孩。他的手裡拿著一束由玫瑰和綠葉組成的花束。

  他笑著對那女孩說:「如果我們再次相遇,你是否會選擇我?還是將再次選擇與我擦肩而過?」

  或許真是因為那個夢鼓勵了張克,就這樣,生活平淡無奇的在不斷尋找和失望中過了半年,張克都沒有找到她,也沒有任何時刻期待的偶然發生。

  他倆之間的故事,似乎就這樣結束了。

  又過了半年,那年年末,他實在不甘心一個人過元旦,準備到德國去找幾個朋友。但沒想到卻鬼使神差的心血來潮下,坐船到了比利時最繁華的城市布盧克。

  怎麼說呢?布盧克的感覺很奇異,它不像大多數歐洲城市那樣充斥著一種憂鬱,而更像水城威尼斯和十六世紀的倫敦的結合。

  它的街道下有不斷穿梭的旅船,而寬闊的街道上川流不息的是一輛輛高大的馬車,很有Romantic的味道。

  他在那個城市遊逛了好幾天,這才慢吞吞的坐上了回荷蘭的火車。

  再次鬼使神差的,當他走出火車時卻感到了一絲不對勁,因為對面的看板上分明寫著Welcome to Luxembourg !

  咦?呵呵,就那樣他因為坐錯了火車,在新年即將到來的幾個小時前來到了盧森堡。

  張克原本就不是一個喜歡動用大腦的人,隨遇而安的心態讓他漫不經心,從從容容,冷冷漠漠,絲毫沒有搭錯的遺憾,又在這個第一次來的陌生城市裡閒逛。

  「切,還差三十秒就十二點。沒想到一年居然過的這麼快!」

  不知過了多久,夜晚來臨,月亮升到了天幕,他隨意地看看表,淡然的走到附近的一個廣場上。

  就在那時,四處都響起了鞭炮的聲音,四周亦充斥了煙花的顏色。

  「Happy new year!」街上的人紛紛對離自己最近的人說出這句話,他們對親人說,對朋友說,亦對戀人說。

  「Happy new year!」一群拿著煙花的孩子沖張克說著,圍著他亂轉。

  「Happy new year!」他答道,表情依然冷漠,但卻分明感覺到嗓子眼裡,有種不知名的熱熱的感覺冒了上來。

  找了家酒吧,張克卻意外的只要了杯巧克力冰淇淋。

  是新年了吧,有煙花,有鞭炮,但他還是覺得少了些什麼。

  對了,是自己感覺孤獨了吧!新年了,自己居然還是獨自一個人,看著紀元的四位元數字的最後一位元,十分科幻的又增加了一個數字。

  雖然感覺很鬱悶,但他卻少有的不想喝酒,他似乎預感到了什麼,他不想醉。

  這個時刻,不管盧森堡的啤酒有多濃多醇,也不會讓他有乾一杯的感覺。

  或許,第六感不完全是女人的專利,男人偶爾也是會有的。

  望出窗外,腦中縈繞的,卻依然是那個百分之百的女孩的事,那個叫趙倩兒的女孩,或許自己永遠也見不到了吧。

  張克突然感覺很傷感,他苦笑著,再次告訴自己應該死心了。等他再次向窗外望去的時候,就在那一刻,從來不信緣分,不信世界上有神的他,從此變成了虔誠的信徒。

  窗外,在那個煙花瀰漫的夜色裡,赫然有個穿著單薄的纖影,安靜的站在生滿綠色銅銹的雕像下。

  她在默默的看著那群嘻笑的少年點燃煙火……

  若有所覺,女孩清澈的視線緩緩向張克移動,最後兩人的視線終於短兵相接!

  女孩望著滿臉傻氣的張克,也呆住了。

  那一剎間,時間彷彿停頓了,沒有了距離,沒有了喧鬧,剩下的只有他與她……

  不知過了多久?百分之百的趙倩兒輕輕的笑了笑,百分之百美麗的微笑。

  於是,張克,也笑了,傻笑。

  那一刻,他的腦子中一片空白,只剩腦中不斷迴盪著的一首歌。

  Look for someone?

  Someone to fall in love ?

  There is no CHOICE but step into the Love Escalator !

  還有兩個月,便又到紡櫻花盛開的時候了。

  張克突然明白,米德布克的紡櫻花節到來時,他將不再孤獨了吧!

  在記憶裡,也就是他倆第二次相遇的那天,趙倩兒做了他的女友,沒想到時光如梭,一眨眼間,他們大學畢業了,回國工作了。

  交往,也快有四年了。

  趙倩兒是自己此生最愛的女人,那麼,崔淼兒又是誰?

  為什麼她的名字越來越頻繁的摻雜入自己的記憶裡,但是自己對她的生平卻沒有任何印象?她根本就不是一個自己生活中的人,甚或者,她根本就是個莫須有的人物。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自己總是忘不了這個名字,為什麼自己覺得似乎和她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

  張刻苦惱的摀住頭,他感覺大腦很痛,痛得幾乎要暈了過去。

  他發狂似的將桌上的所有東西都掃到了地上,最後實在承受不住那種鑽心的疼痛,終於眼前一黑,向後仰倒了下去。

  「你知道什麼是Brain Death 嗎?」看著張克的大腦掃瞄圖,醫生沉默半晌才問道。

  張克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摸了摸鼻子,遲疑的搖頭。

  「就是腦死亡。」這位中年醫生神色有些沉重。

  「腦死亡是一個已經被嚴格定義,也因此具有明確所指的概念,它是指包括腦幹功能在內的全腦功能,不可逆永久的喪失。

  「這一理論的科學依據在於,以腦為中心的中樞神經系統,是整個生命賴以維繫的根本,由於神經細胞在生理條件下,一旦死亡就無法再生。

  「因此,當作為生命系統控制中心的全腦功能,因為神經細胞的死亡而陷入無法逆轉的癱瘓時,全部機體功能的喪失,也就只是一個時間問題了。換句話說,腦死亡開啟了死亡之門,生命從這一刻起已是窮途末路了。」

  「你的意思是,我會死?」張克雖然有些神經粗大,但並不笨,他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噩耗,打擊得渾身都顫抖起來。

  醫生搖了搖頭,有些無法解釋的說:「你的情況有些奇怪,很奇怪。就一般而言,無論從生理上還是技術上,全腦功能喪失的患者,已經不再是有生命的活人,雖然這時有機體的一些細胞還活著,然作為整體的人已經成為過去時,隨後將要發生的,就是通常所說的『生物學死亡』,也即心跳停止和各部位細胞的逐漸死亡。

  「可是,你的腦細胞死亡速度比腦死亡緩慢,但是又比正常的死亡速度快很多。

  「知道什麼是腦的正常死亡嗎?」那位安慰人的經驗顯然並不豐富的醫生,望著張克陰晴不定、面如死灰的臉,似乎想轉移到一個他自認為比較輕鬆的話題上。

  「常人約有腦細胞一百四十億個。人到三十歲以後,腦細胞開始死亡,每天約死亡十萬個。

  「其實中老年人的腦細胞雖然每天死亡,但在活動的情況下,每天都有新細胞產生。適宜的腦運動與腦營養,則新生的細胞會超過死亡的細胞……」

  「醫生,我是得了腦癌了嗎?」張克用顫抖乾澀的聲音,很不禮貌的打斷了他的話。

  那位醫生迷惑的搖搖頭,「這倒不是。你的情況更類似於阿茲海默症,但卻有明顯的區別。阿茲海默症所伴隨發生的神經細胞螺紋蛋白質,AD7cNtp 可能會堆積在腦部,並且導致腦細胞死亡。

  「但你的大腦裡的腦細胞,卻被一種不知原因的因素干擾,造成不斷的死亡。也是這種不知名的原因,讓你不斷的頭痛,而且產生嗜睡和作莫名其妙的夢。」

  「究竟那個不知名的原因是什麼?」張克實在受不了這位白癡醫生的詳細解釋,對於一個事不關己的人長篇大論分析自己將來的死法,任誰也會變得神經質。

  不過那位醫生顯然有很好的耐心,他緩緩道:「既然是不知名的原因,我當然不知道。」

  張克突然感覺自己全身的力氣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他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問:「我還能活多久?」

  「你死不了,不過,恐怕有極大的可能會變成植物人。」

  「那我的意識還能保留多久?」

  「七天,如果按照現在的腦細胞死亡速度。七天後,你就會陷入長久的夢境裡。」

  「七天?只有七天!」張克失魂落魄的喃喃重複道,像是想到了什麼,他突然神情一振,「七天!我想,或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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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婚禮


  從醫院走出來,張克憤慨的狠狠的踢了身旁的招牌,還不解恨的在門前吐了一口濃濃的唾液。

  那個該死的醫生,當自己向他提出要進行腦皮層的局部割除時,他竟然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盯著他,然後毫不客氣的把張克趕了出去。

  突然感到有一個熟悉的視線正在注視他。

  張克抬起頭,竟然看見了倩兒!

  她穿著藍色的百褶裙,纖細的腰肢靠在對面的牆上。

  這個慵懶的美女,看起來今天倒是少有的精神奕奕。

  「帥哥,有時間嗎?我們去約會怎樣?」她走過來笑吟吟的挽住他的手。

  「你不生我的氣了嗎?」張克小心翼翼的問道。

  趙倩兒哼了一聲:「對不起。我已經完全不記得有誰在西元二00五年四月五日的中午十二點十三分零五秒的時候,在我面前叫過淼兒這兩個毫無意義的字了。」看著目瞪口呆的張克,她「噗哧」的笑出聲來,低下頭罵了一聲傻瓜。

  「那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確很像傻瓜的他,撓著頭問。

  趙倩兒沒有回答,只是問:「聽說你生病了?是什麼病?」

  「沒什麼大不了的。」張克遲疑的回答道。

  如果告訴她自己的腦子正在不斷死亡,而且有可能變成一輩子都會在夢中渡過的植物人,她會不會一腳踹開自己,轉身走掉呢?

  不知為什麼,自從知道自己的意識,就在幾天後會徹底消失後,張克變得敏感、膽小而且多疑起來。甚至以前大多自然而然就可以做到的事情,現在也變得相當困難了。

  只聽倩兒緩緩的說道:「你不想說,那我就不問好了。」她拉過張克的手,突然臉上一紅,「我們結婚吧。」

  張克震驚的差些掉了下巴。

  從前自己也曾無數次厚著臉皮向她求婚,但她不是紅著臉輕輕搖頭,說時機不到,就是板著臉說改天吧,今天又為什麼會突然提出,而且還是她主動?

  雖然頭腦混亂,但張克還是立刻想起了自己的狀況,他不想拖累自己這輩子最愛的女人。用力甩開她的手,張克別過身去對她說:「抱歉!我做不到。」

  「我配不上你嗎?」趙倩兒神情沮喪的問。

  他立刻搖頭:「不!是我配不上你。你不會明白的,像我這樣的人,根本就沒有結婚的權利。」

  「我知道。」趙倩兒抓住他的手,努力要將一枚戒指套在他的無名指上,柔聲說:「你的主治醫生已經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我了。

  「我知道你是腦子在死亡,也知道你的記憶在不斷的消失,甚至會變成植物人。」

  「那你為什麼還要和我結婚?可憐我?」

  張克再次用力的甩開她的手,歇斯底里的吼叫起來,一種被欺騙的憤怒油然而生。

  「笨蛋!你還不明白嗎?我從前不接受你,是因為你太不成熟了,絲毫沒有上進心,只知道說一些什麼好聽的話來哄我,你的情書就是最好的證明,風花雪月的,浪漫色彩太重,一點沉穩的氣質都沒有。

  「但是現在我不在乎了,我只知道愛你!我不要失去你!」

  倩兒突然哭了,她流著淚,終於又抓住了張克的手,把那枚戒指緊緊的套在了他的手指上。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嬌軀顫抖的面對遠處的教堂說道:「我,趙倩兒,今年二十六歲。從今天起,我就是張克的妻子了。」

  接著,她深情的望向他,眼中充滿了晶瑩的淚水。

  張克呆立著,感動著,許久才略帶苦澀的微微一笑。

  不管了,以後的煩惱,都讓它見鬼去吧!

  他用低沉的聲音念道:「我,張克。雖然這二十七年來,一直都是個一無是處的蠢傢伙,但是當第一次見到倩兒時,我就有了兩個願望。一是要娶趙倩兒作為妻子,二是要做趙倩兒唯一的男人、最後一個丈夫!」

  「婚禮結束!」倩兒抬起頭,強做歡笑道:「還有七天對吧!夠了。七天我們已經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不由分說的,張克緊緊的將她擁入懷裡,吻上了她激動的顫抖著的淡紅嘴唇。

  「仁慈的上帝啊。」他虔誠禱告著。「雖然我不是您的子民,但我至少是您創造出來的生命。

  「請求您傾聽我這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祈禱吧。就算哪一天我真的失去了一切,也求求您不要讓我忘記倩兒,因為我決定了,我要永生永世的愛著她……」

  果然是無處不飛花的季節。湖州七月,苕溪的秋天終於來臨了。

  「哈哈,夜夜憶故人,長教山月待。今日見故人,山月知何在?」

  陸羽修剪著滿園的桂花,突然一陣熟悉的念詩聲,從身後傳來。

  詩僧皎然興致勃勃的提著一袋茶種,正衝自己笑著。

  「皎然兄,現在還是晌午,你的那個山月又怎敢出來露臉呢?」陸羽笑吟吟的停下手中的活計,迎了過去。

  皎然大搖其頭道:「非也。竟陵子你思想太死板了,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說不定這圓月還在天空的某處,只是我們看不見罷了。」

  「皎然兄教訓的是!」陸羽肅然道。

  「唉,你果然很死板!」皎然大是無趣的說:「我說什麼你就信什麼。拜託你偶爾也要有自己的想法吧。」

  陸羽眼角含笑的說:「但是去年皎然兄和我辯日的時候,不是才說過我太有主見了不好嗎?」

  皎然頓時語塞,他嘿嘿的笑著,轉移開話題:「聽說你終究還是不願去當『太子文學』嗎?自古那個位置就是朝廷裡很多人大是眼饞的肥差呢。」

  「麻煩你看看那邊。」陸羽向屋門指去。

  只見那裡有個大牌子赫然寫道:「不羨黃金罍,不羨白玉杯。不羨朝入省,不羨暮入台。惟羨西江水,曾向金陵城下來。」

  「好!好一個不羨黃金罍!我皎然佩服萬分。」詩僧皎然拊掌喝采道:「不過為什麼你要想到立這個牌子?」

  陸羽淡然說:「最近崔子元那隊人幾乎都來問過我這個問題。我懶得一個個解釋,乾脆就寫下這首詞了。」

  「崔子元嗎?」皎然眼睛一亮:「那個小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記恨你的?」

  「我忘了。」陸羽苦笑著搖搖頭。

  皎然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實這也怪不得他。那時他總認為是你害死他妹妹的,但是你真的沒有察覺到崔淼兒對你的情意嗎?」

  「情意?」陸羽不由的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淼兒時,她所念的那首詩。

  「池晚蓮芳謝,窗秋竹意寒。何人擬相訪,霜潔白蓮香。」

  詩的後一段引自白居易的《池上清晨候皇甫郎中》,原本「何人擬相訪」的後邊,是該接「嬴女從蕭郎」的,但是這害羞的女孩終究不敢說出來。

  「你和她之間,真的是一塌糊塗。」皎然不勝唏噓的感歎道:「如果你們的感情再明確一點,如果不是崔國輔那老頭,太急於想把女兒嫁出去了……

  「如果當時能有一方可以清楚的說出來,或許崔淼兒也就不會自殺了,那麼常伴在你身邊的,也不會是我這個永遠孤家寡人一個的丑和尚了。」

  陸羽又是一陣苦笑:「天哪!我陸羽何德何能,居然有榮幸被一個和尚指點感情!」

  詩僧皎然嘿嘿笑著,出奇的並沒有反駁。

  一陣桂花幽香迎面撲來,陸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原來又快要七月十二了,是時候去掃淼兒的墳了吧。」

  不知為何,突然有一種心酸的感覺。

  他隱隱感到似乎內心深處還有一個女孩的名字,一個令人既懷念又甜蜜的名字。

  她,是叫做倩兒嗎?

  四天後,西元二00五年的四月二十二日。

  一陣急促的鈴聲響起,張克,驚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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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生命螺旋


  我喜歡兩隻手糾纏的感覺,像肢體的相互纏繞,就那樣彼此感動著,顫抖著。

  我能忘乎所以地想你,而不去理睬你離去的軌跡。

  也許,我被傷痛迷惑了方向,分辨不出東、南、西、北。也許,你讓所有的情節變得省事而簡單,我沒了扮演的角色,在這樣的劇本裡,我不知所措。也許,你就再也不願讓往事打擾,但我始終如一地想念你,想念從前!

  我不知有誰像我那樣憂傷地想你,我不知有誰像我如此忘情地牽掛你,我不知有誰像我如此癡癡地等待你。地老天荒,永不言悔!也許愛,根本就沒有對錯!

  有個不知名的詩人曾如是說道。

  其實也對,感情並不是心臟不好的人可以輕易涉入的,特別是這段感情裡充滿了曲折、阻撓以及不解。甚至兩個人站在一起,站在一個池塘前,望著同一株睡蓮,但卻根本猜測不到,對方是不是也喜歡自己。

  有猜疑,就會變得膽小。一膽小,便會令自己害怕。一害怕,就更加地說不出口了。

  茶聖陸羽以及崔淼兒之間的感情,正是如此。

  《茶經》的最後幾頁,原原本本地將這段故事記載了下來,看字跡,並非陸羽親手所寫。或許是他死後,他的朋友有感而發吧。

  這兩個人明明愛對方愛得要死,但是偏偏不敢正面說出來。似乎一說出口,就會打破某種默契似的。

  故事的結果是個悲劇。

  崔淼兒的父親,要求她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男人。她答應了,但是只有一個要求,就是希望婚前見陸羽最後一面。

  但是陸羽卻沒有去,他膽小、害怕、懦弱地,和詩僧皎然談了整整幾天的茶道。

  於是崔淼兒出嫁了,她將紅色的被單繫在洞房的屋樑上,把自己吊死在了那裡……

  飛機上,我翻看著這本《茶經》。雖然文言文基礎不太好,但是也明白了個大概。

  我心裡不禁黯然。古往今來,悲慘的愛情故事一直都在發生,任你主角是天子還是聖人,都無力回天。恐怕,這就是作為人的最大悲哀吧。

  「臭小子!」耳邊有個異常熟悉的聲音,從身體的右側傳過來,那是一個用牛仔帽將自己的臉嚴嚴實實遮住的男人。

  我頓時笑了起來:「靠!幹嘛裝神弄鬼?我旁邊原先那個胖子,被你弄哪去了?」

  「他現在正高興地坐在頭等艙裡,流著口水看空姐呢。」

  楊俊飛將臉上的帽子揭下來,做出一副造作的驚喜表情,「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又見面了。實在是太巧了!你也準備去烏鎮散心?」

  我噁心得恨不得一腳給他踹過去,「你還好意思裝巧遇,明明是在跟蹤我!」

  楊俊飛嘿嘿笑著,衝著我眨眼道:「我只是好奇你去那兒幹嘛罷了!」

  「你是在明知故問。」我也笑了,眼神卻變得冰冷,「我知道的事情,你通過調查、竊聽……你和你的那個勢力,究竟知道了多少?」

  「我怎麼知道,你究竟知道了多少。」他依然在笑,還笑得很燦爛。

  我哼了一聲:「不如我們來攤牌好了。雖然不知道你有什麼目的,不過,你人我還算看得比較順眼。」

  「你的意思是,合作?」楊俊飛顯然有點摸不清我想幹嘛。

  「不錯,合作。」我盯著他的眼睛,悠然道:「雖然和你真正的接觸也不過兩次,但是看得出,你並不是個不識大體的人。而且,你似乎對自己的僱主也沒什麼好感。」

  他也一眨不眨地盯著我,許久才歎了一口氣:「你比我想的更聰明。」

  「那我這個聰明人,是不是應該先做出一點比較有誠意的表示?」

  我從兜裡掏出那枚戒指,扔還給了他,「下次記住,重要的東西,千萬不要在偷雞摸狗的時候戴在身上。這個世界,不是誰都像我一樣地拾金不昧!」

  楊俊飛出奇地沒有反駁,他接住戒指,眼神呆滯地望著,臉上百味交雜,看不出到底是欣喜還是痛苦。過了許久,他才緊緊地將戒指捏在手心,摀住胸口的位置。

  「夜不語,你知道自己愛了許多年的女人,在你剛要向她求婚的時候,她卻消失了。和你最好的朋友結了婚。你能怎樣?你知道有多痛苦嗎?」他的聲音哽噎著。

  「你是那位男主角?」

  「不錯,我就是那個傻瓜。」此時的楊俊飛顯得異常脆弱,他似乎放下了所有的心防,再也沒有勾心鬥角,再也沒有陰謀和詭計。有的只是一個普通的、被感情傷害的男人,對一個只見過幾次面的男人,娓娓傾倒著自己的痛苦。

  他用淒涼沙啞的聲音,緩緩地講述著自己與張冰影的感情,他怎麼遇到了自己這輩子最好的朋友陸平,他的愛人怎麼背叛了他,他最愛的人和最好的朋友怎麼躲著他,最後走上教堂的紅地毯。

  我只是默不作聲地傾聽著,在他發洩完畢後,遞給了他一張紙巾。

  「舒服了吧?」我少有的柔聲問。

  楊俊飛點點頭,眼神裡流露出一絲感激,「謝謝。」

  我見他的精神狀態恢復了,這才皺眉,提了個要求:「你口中所說的陸平,究竟是個怎樣的人?能給我詳細講一講嗎?」

  楊俊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對他很好奇?為什麼?」

  「因為,我剛好也認識一個叫做陸平的人,不過那個人有點麻煩。」

  我不動聲色地說著,自己怎麼在一棟死了數百人的房子裡,找到了一個蘊藏著怪異力量的黑匣子,而一切古怪事情的背後,都直指向一個叫做陸平的歸國華僑身上。

  而我又是怎麼追蹤著他的蹤跡以及黑匣子的線索,去了日本,發現他居然已經超過了百歲,但樣子卻永遠都保持在二十多的歲數上。

  更恐怖的是,他被黑匣子改造了身體,擁有不死的生命。為了讓自己最愛的人復活,他不惜做出許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用他永恆的生命,拚命地尋找著令人復活的方法。

  楊俊飛被我所講的故事驚呆了,過了好久,才從震撼中回過神來,抬起僵硬的手臂,按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你說的事情,真的很讓人難以置信。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信你!」

  他轉過頭望向我,「不過很可惜,你說的那個陸平和我認識的,應該是兩個人。從你的描述裡,這兩個陸平在時間上,都對不上號。」

  我仔細地想了想,也覺得不太可能,或許真的只是同名同姓罷了。右手胡亂地翻動報紙,突然想到了什麼,我問:「你嘴裡提到的『生命螺旋』究竟是什麼?」

  「生命螺旋研究,就屬於生命的再生範圍。其實在理論上,它能在一具已經沒有生命的屍體裡注入精神力量,使其復活。

  「那是我大學時和陸平研究的課題,但我最先提出這個理論時,其實是想進行時空穿越,也就是世人所謂的時空隧道。」楊俊飛回憶著,思緒再一次地回到了大學時代。

  那一天!對!就是那天下午。楊俊飛記得很清楚,回憶中,所有的事就像昨天發生的那樣。

  他一如往常地走在三人的左邊,冰影挽著他的手,陸平依然沉默。而自己,也因為一些突如其來的想法,而不像以往那樣多話,顯得特別地沉默。

  「你們應該聽過這個理論吧?當將物質分解為分子、原子或者更小的基子時,就有可能用很少的能量讓它們加速,一直加速到可以足夠突破物質臨界值的速度和能量,進而穿越或者融合物質!」他將一枚銀幣拋入湖裡,突然轉身問道。

  冰影和陸平同時一愣。

  陸平知道,這是楊俊飛抒發自己新奇理論的前兆,立刻興趣大起,回答道:「這不就是盧克。L。米傑爾的物質穿越理論嗎?都是陳年老調了。

  「他無視經典物理論的公式,大膽地提出兩個物質之間,是可以融合甚至穿越的。而之所以沒有發生融合和穿越的現象,是因為物質與物質之間,大多存在著臨界值。

  「為了加大自己理論的可信度,他甚至給世界上百分之六十的已知物質,制定了臨界值度表。在表裡,米傑爾規定了六十是最大的度數。固體的度數,大於三十而小於六十。

  「液體大於十而小於三十,然後氣體是小於十而大於0。他的理論的最後總結是:當物質的臨界值度小於三十時,同種類的物質,是可以互相融合的。

  「當物質的臨界值度小於十時,同種類的物質,是可以融合併互相穿越的。而當兩種異類物質的其中一方的能量,達到或者超過臨界值的話,就會出現兩物質融合或者穿越的現象。」

  「完全正確!」楊俊飛點點頭,道:「我們先來假設這個理論是正確的。這樣我們就會發現一個很有趣的結論,一個關於生命空間的結論。」

  「生命空間?」陸平疑惑地重複道,他本以為已經抓住了楊俊飛為什麼現在提出物質穿越論,以及以後他要提出什麼論證。可是現在,他有些不明白了。

  「對……是生命空間!」楊俊飛沉吟了半晌問:「在經典物理論中,空白空間的定義是什麼?」

  陸平答道:「當然是沒有任何物質的地方,可以讓固體任意移動。」

  「但是我認為,並不是沒有任何物質,而可以充斥著臨界值度小於十的空間,也是空白空間。因為臨界值度小於十,可以讓所有的物質都能隨意穿越,並沒有違反空白空間的定理。但這樣的話,有趣的疑問立刻又來了。

  「經典物理論裡也提出:」空間沒有絕對的空間,更沒有無限大的空間。『既然這樣,那麼就一定有物質阻止空間的無限大。假設這種物質的臨界值大於三十,屬於人類無法穿越的物質的話,那麼將空間格開的物質,也就確確實實地存在於空間裡。而空間空白論和空間大小論,也就顯得自相矛盾起來了!「

  陸平的大腦開始混亂了。他實在不明白楊俊飛講了那麼一大堆,到底想要闡述什麼。  突然一道靈光閃入腦海,他「啊」的一聲,「你……你這傢伙是在挖空心思,貶低經典物理論和經典生命學,在我心裡的可信度?!」

  楊俊飛大笑起來,「嘿,不錯嘛!你這傢伙的死腦筋,終於開竅一點了。」

  「但是……你到底想要幹什麼?」陸平很不解,雖然他和楊俊飛常常觀點不同,但這個傢伙,還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和經典物理論短兵相接。

  不知道為何,他內心稍稍有種不安的感覺。

  冰影看著眼前這個自己最愛的男人,心裡一動,嘻嘻笑著說:「我知道了。一定是俊飛快要說出來的想法,是某個奉經典物理論和經典生命學為金科玉律的人,所絕對無法接受的!」

  「可是,世界上有那麼多人相信經典物理論,為什麼矛頭總指向我?」陸平大喊冤枉。

  「哦!你是承認了?」冰影像個小孩子一般地歡呼起來,「我可沒有點到某個人的高名偉姓哦!某個人這麼爽快地承認,哈哈,真讓小女子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陸平一臉無奈,像吞下了一盆苦果那樣,有口難辯。

  楊俊飛微笑著看了看冰影,繼續說道:「其實費了那麼多口水,我無非只是想提出一個問題。讓我們先假設隔閡在兩個空間之間的物質,就是空間的臨界值的話,那麼當我們穿越了這個臨界值,從這一個空間到達另一個空間的話,這一系列的動作又算是什麼呢?」

  「當然算是空間的穿越……了。」陸平不加思索地答道,但話一出口,立刻明白自己又上當了。

  果然,楊俊飛嘴角帶笑地說道:「上世紀末,美國的華裔物理學家馬克。M。李博士,曾經提出過時間空間一體論。認為時間與空間存在的實質雖然不同,但本質卻是相同的。

  「他的結論很有建設性,闡述了許多觀點,並提出時間是另一種存在的空間。而我近期想到的第一個設想,就是建立在這種理論的基礎之上!」

  「那麼,你的意思是……」陸平艱難地吞下了一口唾沫。

  他已經隱隱地觸摸到了楊俊飛的理論。

  但是越想,他就越感到自己像是跌入了一口絕對零度的井裡,連背脊都冒出了寒意。如果那個理論真是現在自己所想到的話,那麼就太有違常理了!不!甚至可說是大逆不道!

  「不錯!就像你想像的那樣。」楊俊飛得意地笑著,看得出他眼神中的激動。

  「如果空間和時間真是一體的話,既然將物質分解為分子、原子或者更小的基子時,有可能用很少的能量讓它們加速,一直加速到可以足夠突破物質臨界值的速度和能量,進而穿越物質的話。那麼,把分子、原子或者更小的基子,加速到可以足夠突破時間臨界值的光速,甚至超過光速的話,那麼,時間也就同樣可以穿越了!」

  ********

  天哪!果然來了!陸平有些絕望地想。

  如果這個理論是正確的話,那麼經典物理論,豈不就像牛頓定律來到了太空中,那麼毫無是處了嗎?但是……自己那麼多年的信仰,到底是什麼?不對,不應該是這樣!

  陸平用力地揉了揉太陽穴,垂死掙扎道:「但你似乎忽略了一點!在愛因斯坦的狹義相對論中曾指出,世界上沒有任何物質可以接近、達到或者超過光速。

  「物體質量是隨著速率增加的,當物體的速度趨進於光速時,質量會趨向於無限大。所以,等於或者大於光速的物體,是不存在的!」

  「那麼光是什麼?它不是物質嗎?」楊俊飛問。

  「當然不是了!」陸平毫不猶豫地答道:「光是一組電磁波,它由不斷向外擴散的光子組成。它只是能量束!這是小學生都知道的常識……」

  「那麼光子又是什麼?它由什麼組成?」楊俊飛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陸平正準備滔滔大論的語調問道。

  陸平皺了皺眉頭道:「光子是一種量子,是一切帶電粒子間電磁相互作用的媒介子。」

  「那麼組成原子的粒子,為什麼在向另一能級跳躍時,會發射或者吸收光子呢?」

  「那……那只是單純的能量傳遞而已!」

  陸平開始底氣不足了,因為楊俊飛所提到的電子,早已不是經典意義上的粒子了,所遵從的規則,也不同於經典物理論的規則,這也是讓所有研究它的人一頭霧水的原因。

  「真的只是這樣嗎?」楊俊飛死盯著陸平的眼睛,看得他不安起來。

  他小心翼翼地答道:「而且法國的物理學家德不羅意,曾經提出,一切微觀粒子都具有波粒二象性,我想,這應該足夠解釋了吧!」

  楊俊飛像是在等待這句話似的,只見他微微地一笑,道:「那麼,你也承認所有的微觀粒子都是能量了?」

  「是……那又怎麼樣?」心裡又有上當的感覺了。

  楊俊飛笑吟吟地道:「既然光子是一種能量,而組成原子的微觀粒子,也是一種能量的話,那麼根據等量代換,組成世界萬物的分子,不也是一種能量嗎?

  「那麼,光子乃至於電磁波,不也就是物質了嗎?」

  陸平總算明白過來了,那傢伙竟然繞著圈子,讓自己推翻自己構架的堡壘,然後直截了當地向他的假設投降。

  雖然在有些地方像是使了些巧,但是他的推論,沒有一處不嚴謹,而理論的連接處,也相當緊湊,實在是精采絕倫,讓聽的人忍不住有種想鼓掌的衝動。

  但是,這種聞所未聞的理論,實在太縹緲了……對了!縹緲!總算想到一個可以打破這個建築在空中樓閣之上的推論了!而且這個方法實在太簡單了,剛才怎麼都沒有想到?!  陸平一想到,這次可以駁倒這個從來都贏不了的傢伙,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措了措詞,揚起頭問道:「這些在我看來,都只是詭辯而已!哈哈,除非你能給我一個可以令我心服口服的理論!怎麼樣?你能嗎?」

  「哦?你這傢伙,果然在我的調教下變得聰明點了!那種東西嘛,嘿,我當然有了!」  楊俊飛眼角帶笑地看著他,這一舉動,立刻將陸平少得可憐的自信和笑意,打得灰飛煙滅,「這就要涉及到我的第二個設想了。我把它稱作振蕩論。」

  「振蕩論?」陸平哼了一聲,「嘿,我還以為你會提出什麼驚世大理論,原來,又是這種縹緲、不著邊際的老生常談。」

  「振蕩論的中心點,就是振蕩所引起的波動!我相信,宇宙中的一切物質和能量,都是由一些頻率不同的振蕩波組成的,因為假設這個理論正確的話,那麼所有物理上的死角,和大自然中科學無法解釋的東西,都可以有合理的解釋了。」

  楊俊飛笑著解釋道:「當然,單純的振蕩論,的的確確像某些老論調,但是請以我的視角看,一種以線段來做振蕩單位的視角。我們來假設,所有組成物質或者能量的振蕩,都有長度,而將分子的振蕩長度設為1,那麼原子便是遠遠小於1的數字,而組成原子的電子、質子等等,當然又是小於原子的長度。

  「於是夸克、輕子這些基本粒子,就組成了振蕩的最短衡量單位,當然,只是現今科學意義上的最短。用這個長度來解釋和衡量的話,當電子加上或者減去相同光子的長度的時候,那麼原子以及分子,都會在原來的基礎上作出改變了。而這種改變,可以解釋一切能級的躍升!」

  陸平不屑地冷笑道:「這不是和經典物理論一樣嗎?只是換了一種說法罷了!」

  「不。不一樣!」在他倆的辯論中,一向保持沉默的冰影開口了,她首先明白了楊俊飛所有假設的含意,不禁激動地顫抖起來。

  她用稍稍發顫而又乾澀的聲音說道:「並不是一樣的!經典物理論中否定了物質與能量的同等性。但這在俊飛的理論中,得到了合理的統一。

  「如果真和他假設的一樣,那麼,那麼也就是直接地證明了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由能量不等的能級構成的。當將物質的固有能量增大時,速度也會相應地增加,直到它的速度達到一定的超越值,物質就極有可能等於,甚至於超過光速!」

  「那就是說,那就是說……」陸平也明白過來了,他感到自己就像被電擊中一般,頭腦一片空白,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不錯!」楊俊飛傲然笑道:「如果這兩個假設成立的話,經典物理論就會全部改寫,而人類也會踏入一個可以隨意敲開過去與未來,這些無數個時間大門的新時代!」

  陸平皺了皺眉,好不容易才從那兩個獨特而又大膽,令人心驚膽顫的假設中清醒過來。  他依然不願意放棄自己已經追求了很久的經典物理論,就像個手裡緊緊地抓著糖果的小孩那樣,死也不想放棄看似唾手可得的東西,而對眼前那個更有吸引力的大西瓜,假裝視而不見。

  他低著頭,內心掙扎著,慢慢地說道:「你的依據呢?還有可以支持你的假設的有力科學理論和公式呢?如果這些僅僅只是你的假設的話,那麼說得再動聽,也不會讓所有苛刻的物理學家承認吧!」

  「的確只有假設,只有推論,不過,至少只是現在是?」楊俊飛向遠處望去,他的眼神裡絲毫沒有頹喪,有的只是一種奇怪的空洞。

  這種空洞,在人的感覺中,可以稱作什麼呢?是熱情還是期待?

  不知為何,冰影突然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她感到楊俊飛離自己越來越遠,遠到自己再也觸摸不到的高度。

  楊俊飛,那個自己十多年來第一個最深愛的男人,那個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的男人……

  難道,自己再也把握不到他。他,就要離自己而去了嗎?

  愛情之火,它就像繁榮的街道上,路人匆匆的腳步那樣。沒有人知道它何時燃起,何時熄滅。

  半年後,楊俊飛滿面春風地走出實驗室。花了這麼長的時間,他總算準確地得到了突破空間臨界值的基本資料。雖然自己構想的時空隧道理論,並沒有被證實,但是借由這個理論所衍生出來的資料,卻意外地驗證了從前提出的「生命螺旋」理論的可行性。

  這點成就已經足夠了。只要資料理論能夠變成現實,人類的壽命將大大地延長,甚至能令剛死亡不久的人復活。

  當時,他想到的第一個人,便是張冰影,他想將自己的喜悅,和自己最愛的女人分享。  於是他買好戒指,向冰影求婚了,但是就在舉行婚禮的那個下午,冰影卻沒有出現,一直都沒有出現。

  從此以後,自己這輩子最愛的女人,以及自己這輩子最好的朋友,就這樣突然從自己的生活中徹底地消失,了無蹤跡。不論他怎麼尋找,也找不出他倆的蛛絲馬跡。

  然後一個月後,他收到了一封信。信是張冰影寫來的,沒有寄信人的地址,只有熟悉的筆跡寫下的短短一行字:飛,我和陸平結婚了……

  楊俊飛再也講不下去了,他哽咽著,神色痛苦。過了許久,才再次地平靜下來。

  突然他全身一震,猛地抬頭道:「夜不語,你知道你們研究所地下室那些巨大的設備,是用來幹什麼的嗎?」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問,老實地搖頭道:「不知道。但有個傻瓜告訴我,那是用來萃取茶葉精華的東西。」

  「他在放屁!」他激動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絲毫不顧周圍異樣的眼神,像是在和誰吵架一般,大聲吼道:「我才想起來。媽的,難怪自己上次偷偷溜進去的時候,看那些儀器很眼熟,那些玩意兒,根本就是『生命螺旋』的成品。

  「雖然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但是,絕對是依照『生命螺旋』理論製造出來的東西!」

  「什麼?你確定!」我頓時渾身僵硬,驚訝得嘴巴也不能合攏了。

  楊俊飛認真地點點頭,思忖了一會兒,像是下了什麼決定似的,將自己的目的,從一個名為紫雪的女孩,怎麼突然出現在格陵蘭的冰原上找到自己,陸平怎麼被某個神秘勢力綁架,張冰影怎麼苦苦地哀求自己接受委託……

  最後自己來到了湖州,希望偷走茶聖陸羽的屍體以及棺材,好將陸平給換回來。

  偵探的職業操守就是保密,而他現在卻毫無保留地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我,連同他的僱主也說了出來。

  我很感動,畢竟現在我倆還處於敵對立場,如果我將事情說出去,他的事業就完蛋了。

  我下意識地隨意翻動手裡的雜誌,大腦卻飛速地思考著。過了許久,也毅然將自己所知道的東西都告訴了他。

  雖然這傢伙看起來很討厭,不過不知道為何,我就是信任他。或許,冥冥中真的有某些東西在主宰著吧。

  人一生下來,就注定了誰是你天生的朋友,誰是你天生的愛人,而誰又是你天生的敵人。這樣想來,人際關係似乎也沒有原本的那麼複雜了!

  將該講的話講完,我們之間有了一段很長的沉默。兩人都在拚命地消化著從對方身上得到的資訊。

  好不容易我才抬起頭,遲疑地道:「從種種情況分析來看,我原本認為窺視陸羽屍體的兩個勢力,其實,應該是一個勢力才對。」

  楊俊飛苦惱地說:「應該是這樣,否則完全不能解釋,為什麼生命螺旋的儀器,會出現在皇甫三星的私人地下室裡。畢竟,知道這個理論的只有我、陸平以及張冰影三個人。據說陸平在那個神秘勢力的資助下,已經研究成功,但這樣一來,疑點就更多了!」

  「不錯。」我點點頭,皺眉道:「如果皇甫三星和你背後的勢力是一個整體,就完全說不通,為什麼他們還會脅迫你去偷陸羽的屍體。根本就是自相矛盾!」

  說到這裡,我們對視一眼,同時眼前一亮,同聲道:「除非皇甫三星出於某種理由,不再受那個勢力的控制!」

  楊俊飛立刻從身上抽出一張copy紙來,我湊過去一看,居然是皇甫三星私人地下室的地圖。他用筆將最中心的地方,畫了一個圈,說:「你看,圈裡是什麼地方?」

  我驚訝得差些叫出了聲,「這不是二伯父研究陸羽屍體的研究室嗎?」

  我頓時明白了什麼。

  顯而易見,研究室是生命螺旋最中心的地方,而陸羽的棺材所放的地方,又是研究室的最中心。也就意味著,那地方有可能就是生命螺旋的輸出點。

  果然,楊俊飛又道:「陸羽的屍體擺放的位置,就是生命螺旋的中心,就在屍體失蹤的那天,恐怕生命螺旋被啟動過。

  「你們就是因為儀器產生的能量干擾,而暈了過去,大量的精神力注入陸羽的屍體裡,有可能讓他復活了過來。這也能解釋,為什麼防盜玻璃會從裡邊被打碎!」

  「不可能!一個死掉一千兩百多年的人,怎麼可能還活得過來!」我大搖其頭,雖然這番話,也曾變相地對二伯父等人說過,但是,自己其實也不怎麼相信。

  楊俊飛望著我,只是淡然地道:「你要清楚,陸羽的屍體保存得非常完好,狀態也保持在剛死亡的那一刻。千年的時間,並沒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再加上那些神秘的茶葉,以及生命螺旋所輸入的能量,這麼多的不可測因素湊到一起,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我默然,突然想到了什麼,渾身打了個激靈,急忙問道:「你剛剛說,生命螺旋計畫原本的目的,是為了穿越時空?而刺激人體只是副作用?」

  「不錯,但是想要穿越時空,需要的能量實在大得難以想像。

  「而且,這也不過是個理想化的理論罷了。這世界上的人,怎麼可能真的能夠回到過去。你問這個幹嘛?」楊俊飛有些詫異。

  我沉吟了很久,才道:「或許你的理論是對的,否則有一件事情,根本解釋不了!」

  「你說我的理論是對的?什麼,究竟是什麼事情!」他頓時渾身一震,激動地抓住了我的胳膊,眼神也變得熾熱起來。

  「其實生命螺旋儀器,在那天應該一共啟動了兩次。」我慢悠悠地答著,非常滿意地看著他臉上激動、焦急,以及不解這三種情緒混雜變幻的樣子。

  「第一次啟動的時候,我們暈了過去,估計那時候,茶聖陸羽就已經打破防盜玻璃,從棺材裡走了出來。然後不知過了多久,你這個偷雞摸狗的傢伙,好死不死地跑了進來。」我大膽地猜測道。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緊接著,生命螺旋又啟動了第二次,而且這次輸出的能量,更大更猛烈,並且引起了還留在棺材裡的那些古怪茶葉的共鳴。

  「你那個時候,正將頭伸進棺材裡查看,頓時被兩股強大的能量夾在中央,而且意外地進行了時空旅行。」

  楊俊飛皺了皺眉頭,道:「我這個當事人,怎麼不知道?」

  「不奇怪,只是你很少遇到匪夷所思的事情罷了。我早就習慣了,才會養成很好的聯想能力。」

  我笑了笑,「最近看過報紙沒有,你對幾天前,普希金博物館遭盜竊,梵谷那幅『紅色葡萄園』不明失蹤的案子,有什麼看法?」

  「不過是一件有許多疑點的普通盜竊案罷了,恐怕博物館裡有案犯的內應。」楊俊飛不假思索地答道。

  我的笑意更濃,「但有一件事情很古怪,在你逃掉後,我在你曾經躺過的地方,找到了一幅畫,剛好就是『紅色葡萄園』。

  「而且,畫上邊有許多讓鑒定專家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楊俊飛頓時全身僵硬,完全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臉色蒼白,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地顫抖著。

  他迅速地將那次昏迷時的所有事情,都回憶了一遍。記得那時,自己作了一個夢,非常真實的夢,而且,自己確實夢到了梵谷以及「紅色葡萄園」這幅畫,難道……

  他用力地搖搖頭,深深呼吸了幾口氣,這才冷靜下來,衝著我苦笑著說:「或許那時候,我真的穿越了時空吧。唉,可惜了……」

  我看著他臉上追悔莫及的表情,不知道他在可惜什麼。

  短航小飛機開始盤旋,向下降去。機體在對流層中一直穩穩的落地。我突然發現自己的心臟,在猛烈地跳動不止,大腦中盤繞著強烈的興奮。

  清心茶樹,我,夜不語來了!
離線魔法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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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該作者 13樓  發表於: 2007-05-09
第十一章 烏鎮


  烏鎮是個有著一千多年歷史的古鎮,大凡這種城鎮,往往都積累了許多的故事。

  這些故事綿遠而悠長,鎮裡鎮外,口耳相傳。也正是這些故事,讓我和楊俊飛十分地頭痛。原本以為到了地方,會很順利地找到一些關於清心茶樹的故事。

  但是打聽了整整一天,居然什麼線索也沒弄到,實在是讓人鬱悶。

  烏鎮的中心貫穿了一條車溪河,河兩邊,一邊是遮日擋雨的廊棚,一邊是家家戶戶臨水而建的水閣。

  水閣就像是伸出水面的陽台,只是下面多了幾根支撐在河底的石柱,有的歪歪斜斜的,讓人擔心會倒在河裡,卻總也不會真的倒。

  我見身旁的楊俊飛臉色不好,便笑著指向那些水閣,說道:「老男人,關於這裡的水閣,據說還有一個很有趣的故事。」

  他「喔」了一聲,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我也沒理他,自顧自地道:「聽說古時候,有個豆腐作坊,因為店面太小,老闆便在店後河面上蓋起水閣,但這些明顯地是『違章建築』,便受到鎮上官員懲處。豆腐店有一個老主顧張秀才挺身而出,打起了一回抱不平。

  「張秀才氣憤地指出,這位官員為便於自家船隻停靠,加寬了碼頭,造成河道不暢,違章在前。而豆腐坊的水閣,卻建在河道最寬處,並不妨礙行船,根本就沒資格來評判。

  「最後那官員,因自己這個上樑不正,此案也只好不了了之。自此後,車溪河上水閣越建越多,當年連片的『違章建築』,居然形成今天烏鎮特有的一道美麗風景。」

  楊俊飛又是「喔」了一聲,抬起頭欣賞著河岸秀麗的風景,突然指著前邊最大的一家茶館問:「那是什麼地方?」

  我望了一眼,笑道:「那是訪盧閣,車溪河畔最大的茶館。很多遊人走累了,都會在這裡坐一坐,泡一杯熏豆茶或是杭白菊,味道都不錯。

  「據說這個茶館,已經有千多年的歷史了,盧閣的創始人盧同,曾在太湖茶山上救過茶聖陸羽,後來陸羽為謝盧同,帶了親手採制的清心茶來拜訪,於是得名『訪盧閣』。

  「至於陸羽遇到了什麼天大的風險,盧同是如何救他,現在人都講不清了,隔了一千多年了,誰還知道……」

  講著講著,我的聲音越來越小,和他對視一眼,喜道:「線索恐怕就在那裡!」

  楊俊飛也點點頭:「清心茶、陸羽、還有危險……這三個關鍵詞,足夠指出那個盧同的後人,應該知道些什麼。

  「如果猜測得不錯,陸羽就是因為發現清心茶樹才遇到危險,而碰巧被那人救了。」

  我也是這麼想,三步並兩步地和他走進了茶館裡。

  訪盧閣前臨常豐街,背依車溪河,開門見橋,推窗見水,是個看風景的絕佳地方。

  我和楊俊飛要了個靠窗的雅座,隨手點了兩碗特色茶,一些五香牛肉、兔肉、滷味鳳爪、醬羊肉以及烏鎮的特產姑嫂餅,仔細地打量著四周。

  姑嫂餅像一枚枚象棋,香而軟,甜中帶鹼,放進嘴裡就會化掉似的,讓人異常舒服。

  我漫不經心地拿起一塊姑嫂餅,衝著楊俊飛講道:「老男人,你知不知道,這個玩意兒,千年前並不叫姑嫂餅,而是一家糕餅店做的小甜酥餅,很受顧客歡迎。為了保證獨家經營,其配料和製法,只傳兒孫不傳媳婦、女兒。

  「有一天女兒心生不滿,惡作劇似地偷偷往料中撒了一大把鹽,誰料這爐餅風味獨特,更加地受到歡迎。店主知道其中原委後,一改初衷,決定讓女兒和媳婦共同參與生產,最後才改名為姑嫂餅。這個烏鎮,故事真的很多。」

  楊俊飛心不在焉地哼道:「故事確實很多,但是我興趣不大,還不如仔細地想想,怎麼才能見這家店的主人。」

  「我早就想過了,方法其實很簡單。」我彈了個手指,叫來服務生問道:「你們的老闆,是不是盧同的後人?」

  這服務生大概二十歲出頭,很水靈的女生,看到我們,臉上微微一紅道:「老闆確實常常說,自己是盧同的第不知多少代孫子,而且很得意。」

  「那能不能請你們老闆過來一下?」我客氣地請求道。

  女服務生點點頭,不久後,一個大約五十多歲,大腹便便,一看便覺得很有福相的男子走了過來。他穿著紅色的唐裝,但是整個人顯得非常不協調。

  「兩位客人叫辟下來,但有何事?」半生半熟的文言文普通話,讓人聽起來很不舒服,總覺得像個暴發戶在裝文雅。

  我忍住想笑的衝動,恭維道:「常常聽說盧先生是盧同的後人,學識豐富,而且對烏鎮的歷史極為熟悉,所以,特別請先生來請教一些問題。」

  「不敢不敢!」這個盧同後人,舒服得眼睛都瞇了起來,頓時又是倒茶又是送水,將附近的奇聞逸事,統統講了一遍。

  只不過,和烏鎮縣政府發的宣傳手冊上,沒有什麼大的分別,也沒有詳細多少,一看就知道是個草包。又向他詢問了一千兩百多年前,他的祖先盧同是怎麼救了茶聖陸羽的,他雖然添油加醋地說得口沫四濺,精采紛呈,但是,卻根本沒有重點。

  我和楊俊飛對望一眼,失望地搖搖頭,三言兩語地將他打發走了。

  我默然不語地喝著茶,許久楊俊飛才道:「那個死胖子不是真的胸無點墨、典型的白癡暴發戶,就是在和我們裝傻。」

  我歎了口氣,「就算他裝傻又能怎麼樣?我看,我們是不可能從他嘴裡知道什麼的。」

  望著窗外寬五十米,河水洶湧流淌,將蘇、浙兩省硬生生分開的車溪河,又道:「看來,今天我們還要勞累一番,在入夜前趕去太湖茶山。

  「既然盧同是在那裡救了茶聖陸羽,那麼,那兒應該有留下什麼線索才對。」

  楊俊飛思忖一下,突然笑了,道:「看來這位茶聖,果然不希望後人太容易找到那種茶樹,恐怕是對這種珍貴植物的一種保護吧。但是,又怕有緣人在需要的時候得不到,只好在書裡,將其位置描述得含含糊糊的。

  「說是在烏鎮,其實是想影射盧同救他的故事,含沙射影地指出茶樹的地點是在太湖,這招實在是高。」

  我陰鬱的心情,不禁也一掃而空,不錯,以那些文人墨客以及有才之人,喜歡故弄玄虛的情況來看,這個猜測倒是非常有可能。

  窗外,剛才還清朗的天空,不知什麼時候變得陰沉起來,暴雨,就要來臨了。

  無錫太湖是個很美的地方,而茶山更是中國茶葉自古以來的基地。

  其實,從那位盧同後人的身上,我們還是得到了一點線索。

  至少知道了,盧同救陸羽的地方,是茶山半腰遠離旅遊區的一個小村子裡,這倒讓我們免了像無頭蒼蠅一般到處亂找的痛苦。

  到了那個名叫白鶴的村子時,已經天黑了。這個地方明顯地不是與世隔絕,但是,村民卻給人很不友善的感覺,似乎並不歡迎遊客的到來。

  好不容易才裝可憐,在一家旅館裡找到了住的地方,卻被旅店的經理再三叮囑,讓我們今晚千萬不要出門,說什麼現在夜裡的治安非常不安全,前晚才有人在街上被槍殺。

  見他嘮叨地走遠,我關上門,問道:「老男人,你信他的話嗎?」

  「絕對不信。」楊俊飛毫不猶豫地說:「不知道剛才你注意到沒有,那些村民看到我們這兩個外來人,反應很大,而且,臉上也隱隱透露出一種不安感。」

  我點點頭:「當然注意到了,而且,那個經理的話裡邊也有漏洞。

  「他叫我們今晚不能出門,如果是治安混亂,為什麼是今晚?難道,今晚會發生什麼特別的事?」

  我和他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夜色隨著時間的消逝,越發地濃烈起來。微弱的哀樂聲,從村子最大的那棟像是廟一般的房子裡,穿了出來,然後,便是一陣陣難聽的哭聲。

  哭聲越來越淒涼,像是在述說著什麼。然後,陡然地停止了,如同一個哀嚎的人,被猛地割斷了脖子。

  我和楊俊飛穿著一身黑大衣,隱藏在陰暗的角落裡。

  只見村人隨著哀樂的響起,都不約而同地從自己的房子裡走出來,聚集到了那棟廟宇前。廟宇裡隱約有人說著什麼,由於距離太過遙遠,實在是聽不清楚。過了大概有十多分鐘的樣子,突然,所有人都跪倒在了地上。

  「他們似乎在進行什麼儀式?」楊俊飛壓低聲音說。

  我點頭,小聲道:「歷史悠久的地方,都會因為所處的地方不同,而有不同的信仰物件,宗教儀式繁衍了千年,不是那麼容易就會被時間,或者執政政府強制消除掉的。

  「難怪這些村人,今天不想我們來,還有些人懷著敵意。宗教儀式一般都不能讓外人參與,甚至看到的!」

  看看表,已經是午夜十二點了。

  就在這時,廟宇大門從裡邊被打開來,十二個穿著紅色衣服的男人,抬著一個棺材走了出來。

  那棺材並沒有蓋上蓋子,用望遠鏡看,只模糊地看到一個穿著純白色衣衫的瘦小身影。

  那些男人神態莊嚴地跟在一個蒼老的老頭後邊,緩緩地抬著棺材,穿過不斷跪拜的村人,然後逕自朝村子右方走去。

  我全身一顫,驚訝道:「難道,他們準備祭祀陰使?」

  「祭祀陰使?什麼意思?」楊俊飛不解地望向我。

  我冷哼了一聲,臉上露出一絲寒意,「這是附近的舊俗,據說人死後都有『五七』,那時候陰間使者,便會押其靈魂回陽間。亡者家中如果不大擺酒宴的話,亡者在陰間就難保平安。

  「有些地方,甚至會每隔十年,將一個貌美純潔的處女獻祭給陰使,據說可以免禍消災,能保村子平安。沒想到在這裡,居然也能看到。」

  「居然有這種事!」楊俊飛詫異地說。

  我沒有再說話,只是悄悄地跟在那些人後邊。看到他們走到一口古井前,將棺材裡的那具屍體扔了下去。

  當頭的那個老人默默地念著什麼,過了許久,才緩緩地走了。四周頓時又恢復了寧靜,只有一些不知名的蟲子,聒噪地亂叫著。

  我們又等了很久,確定不會再有人來後,這才從黑暗的藏身處走出來。

  我望著這口古井,用手刮下井邊的一處苔蘚,道:「估計這口井,至少有好幾千年的歷史,你怎麼看?」

  楊俊飛沒有多話,隨手將繫著繩子的水桶扔了下去,用手拉了拉,道:「總感覺答案就在下邊。這根繩子,足夠撐住兩個人的重量。」說完望向我。

  我立刻做了個可憐兮兮的表情,「難道你忍心看到一個智商沒你高,應變能力沒你強,身手也沒你好的可憐未成年少年,去冒險嗎?還是您老先請,沒危險了,再叫我下去。」

  楊俊飛頓時苦笑起來,道:「你小子還叫可憐的未成年少男,去他媽的,你也算的話,這個世界的人就沒法活了!」

  「你到底下不下去,當心我一腳給你踹過去。記得,安全就學貓叫,不安全學狗叫。」我惱羞成怒,低聲罵道。

  他一笑,順著繩子矯健地向下滑,過了不久,便聽到地下傳來一陣唯妙唯肖的貓叫聲,音波在井壁上迴盪,引起了一連串的重疊音符。我差點笑出聲來,也順著繩子爬了下去。

  井很深,大概有二十多米,摸到水桶的時候,我也踩到了井底。

  井水很淺,只及到我的膝蓋,透過腿部,我居然清晰地發現,井水竟然在向左邊流動。  奇怪了,難道這裡有一條地河?左邊,一團光圈由遠向近移動過來。我暗自戒備,卻聽到一絲熟悉的聲音,是楊俊飛。他低沉的聲音,在這個地底世界聽起來非常怪異。

  「小夜,我發現了一條隧道,快過來。」

  推開手電筒,我這才發現,剛剛那些村人丟進井裡的屍體沒了蹤跡,估計是隨著流動的水漂走了,當下也緩緩地向楊俊飛的聲音方向走過去。

  透過井壁狹窄的隧道,走了大概十多分鐘的樣子,突然眼前豁然開朗,一個空曠的洞穴出現在眼前,右邊方向,被砂子堆出了一個天然的平台。

  只見楊俊飛正站在平台的正中央,拿著手電筒,瞠目結舌地望著眼前一株反射著微微熒綠光芒的植物發呆。

  我頓時也呆住了,過了許久,才歎口氣道:「直到剛才我才想起,這個叫白鶴的村子,可是國內知名的長壽村。

  「村裡有許多人,不論是不是酗酒,抽煙,暴飲暴食,大多都能活到一百多歲以上,難怪了……」

  楊俊飛略微動了動僵硬的全身,艱難地說道:「估計這棵植物,在水裡融入了某種物質,能夠促進人類的新陳代謝,減緩衰老,而村民把這當成了神跡,每隔幾年,都會將一個死掉的人當作祭品,扔進井裡,以求能夠令自己更長壽。

  「而這植物,也順便將人的屍體當作了養料。上帝,它為什麼可以長在見不到陽光的地方?明明也是葉綠植物,難道,它不需要陽光進行光合作用?」

  他轉過頭看了我一眼,「小夜,這就是你提到的清心茶樹?」

  我仔細地打量著這株植物的葉子,點頭道:「不錯。沒想到,它居然生長在這種地方,真不知道那位茶聖,是怎麼發現的!」

  「我們不也發現了?」楊俊飛得意地衝著我眨眨眼睛,「不多說了。趕快去採茶葉,看葉子就覺得青翠欲滴,清新脫俗的感覺,味道一定很好。」

  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真敢喝下去,我絕對不會攔你,張克那個植物人的榜樣,我還是記的很清楚的。」

  突然感覺四周,猛地充滿了壓抑感,全身像是被天敵盯著一般,僵硬得再也不能動彈半分。對面的楊俊飛,似乎也不比我好多少,他滿臉的驚恐,冷汗不住地從蒼白的臉上流下來。

  一個黑色的身影,負著雙手,走到清心茶樹前,仔細地打量著,悠閒得就像走在自家的後花園裡。

  「你是誰?」我大聲地喊道,但聲音穿過喉嚨,卻莫名其妙地變得溫柔起來。那黑影彷彿完全沒有聽到,依然一動不動地站著,背對著我們。

  「陸平!你是陸平!」心裡沒來由地冒出一種預感,我脫口而出。

  終於,那黑影的肩膀微微地顫動了一下,一個悅耳年輕、但是卻充滿了滄桑的男子聲音,響了起來,「夜不語,沒想到你比我想像得更聰明,不錯,有資格和我作對!」

  「你是上次那個在古董市場,和紫雪在一起的男人!」楊俊飛想起了什麼,大聲地問道:「是你綁架的陸平?他現在怎麼樣了?」

  那個陸平奇怪地「咦」了一聲,冷淡地說:「他不是奪你妻子的仇人嗎?你關心他幹嘛?」

  楊俊飛臉上閃過一絲古怪,怒道:「不用你管,我答應過要把他帶回去,這是交易!到時候,我好心安理得地領我的報酬!」

  陸平又發出了悅耳的笑聲,只是那種笑聲聽在耳裡,非常地諷刺,「別擔心,我只是把他請過去做研究罷了。那樣的人才,我可捨不得殺掉,畢竟,我還要靠他完善生命螺旋裝置。」

  我狠狠地瞪著陸平的背影,咬牙切齒地問:「其實,皇甫三星也是你手中的勢力之一?  」周轉了那麼大的圈子,甚至綁架陸平、逼迫楊俊飛到湖州偷陸羽的屍體,甚至那本《茶經》原本,應該也是你故意留下線索,讓它落到我手裡,最終的目標,你就是為了得到這些茶葉。「

  「你很聰明,全被你猜到了。」陸平的聲音如古井不波,似乎沒有一絲漣漪,「世界上頂尖的偵探,加上聰明絕頂的你,我相信應該能找到,我找了幾十年也沒有找到的東西。你們沒有讓我失望。」

  「那你為什麼讓皇甫三星贊助二伯父,挖掘陸羽的墳墓?難道也是為了引出我?還是為了棺材裡的那些清心茶葉?」我不服氣地說。

  陸平搖了搖頭,道:「我確實很想得到陸羽的屍體,因為他體內有清心茶樹的種子。

  「至於棺材裡的茶葉,它們早就被陸羽的記憶污染,雖然蘊藏了很大的能量,但是有害無益,對我沒有絲毫的用處。」

  我猛地想起了湖州市區裡,那一連串的古怪兇殺案件,心裡一寒,「死去的那些人,是你派人殺的?」

  「不錯,為了播種。」清淡的話語,就像在說什麼微不足道的東西。

  我直聽得憤然大笑了幾聲,差點氣得吐血,「播種,說的真貼切。那可是人命!」

  「別人的命,關我什麼事!」話語十分地理所當然。

  「理由呢?你為什麼這麼做?」我大叫著。

  「理由你不是十分清楚嗎?」

  「真的是為了長尾郁子?」

  偌大的空間裡一陣沉默,許久,陸平才歎了口氣,道:「時間差不多了,為了獎勵你。我順便告訴你,怎麼去救張克。

  「我留下了一片清心茶葉,你給他吃了,他就會清醒過來。不過他的大腦,已經受到了陸羽記憶的污染,恐怕醒來後,什麼都記不得了……」

  這句話過後,四周又是一陣沉默。突然我渾身顫抖了一下,使不上一絲力氣,似乎全身上下所有的肌肉都麻木了一般,無力的跪倒在地上。

  手中,只有一片翠綠色的葉子,在手電筒的照耀中,反射著如夢似幻的光芒,提醒著我,這,並不是一場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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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崔淼兒的墳墓,沒多久便被挖了出來。

  不知為何,皇甫三星莫名其妙地非常激動。

  他透過各種渠道,總算讓國家答應將他們倆的屍體合葬在一起,深深地再次埋回了地底深處。

  這一對生前不能結為連理的愛人,終於在一千兩百多年後,永遠地廝守在了一起。

  而楊俊飛在回到湖州的第二天,便不辭而別,離開了。

  加拿大,那棟造型別緻的古堡裡。

  「他睡了?」楊俊飛問。

  張冰影點點頭,「對,睡得很熟。這幾年來,他實在太累了。」

  她看著這個從前最愛的男人,輕聲說道:「我們現在就走,好嗎?」

  「怎麼?你害怕跟他挑明?」

  「對!我害怕,怕得要死。我實在沒有勇氣對他說,我要永遠離開他!」張冰影神色黯然地承認道。

  「那好吧。」楊俊飛出奇地沒有反對,和她向古堡大門走去。突然他停住腳步,回頭問道:「那個故事的結局,你還記得嗎?」

  「當然。最後,醫生治好了他的前妻的丈夫的病,並……」

  張冰影緊張起來,她難以置信地望著他,激動著,顫抖著喃喃道:「難道你,你要……」

  楊俊飛淡淡地笑了,「誠如你想的那樣,我可不要一個永遠都不會忠於自己的女人,像個累贅似地待在身邊。你,還是滾回陸平那王八蛋的身邊吧!」

  他跨出了古堡的門,心裡苦澀的感覺卻久久不散。看來,自己又做了件多餘的傻事了!楊俊飛無奈地想。

  「喂。對不起!」張冰影突然大聲喊道:「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其實,其實是我故意把巴德尼洛錯倒給你的!因為我知道,就算這件事掩蓋得再天衣無縫,你終究還是會知道要救的人是平的!」

  「王……王八蛋!」楊俊飛抱著頭,暴怒地大吼起來,「女人!讓所有聰明的女人,都見鬼去吧!」

  他的嘴角,卻露出了一絲少有的爽朗笑意。

  那麼多年的心結,總算解開了。

  吃了清心茶葉的張克,在四天後醒了過來,只是,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記憶。

  出院後,這傻瓜提著行李走出大樓,卻呆呆地一步也不願走了。

  眼前,有一個很美的女人,沒見過,但不知為何,卻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覺。

  「我們,從前見過嗎?」他遲疑地問道。

  「見過,還很熟。」那女人突然哭了,淚水不斷地從美麗的雙眼中湧出,晶瑩剔透,滑過那絕美的臉頰。

  張克覺得自己的心臟,猛地刺痛了起來,他的雙手不由自主地捧著她的臉龐,溫柔地為她拭去淚水。

  「雖然不知道你是誰。」張克喃喃道:「但是,我就是莫名其妙地想讚美上帝,他恐怕聽到了我的聲音。」

  女人依然哭著,靠在他肩膀上,像是在發洩某種情緒。

  張克又愣住了:「以前,我們真的認識?而且真的很熟?」

  「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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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不語詭秘檔案第九部 茶聖(下)


引子一

  「我來數一二三,然後一起跳下去。一,二,三……」

  午夜過了,早已是淩晨時分。

  樓頂上風很大,大的人跳起來,都會有落地軌跡偏離的可能。有兩個人影站在樓頂的邊緣,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

  左邊的男人喋喋不休地說了許久的話,喝了口酒,然後繼續喋喋不休。

  右邊的人始終沒有說過一句,只是默默地站著。

  他直立的身體在強風中一動不動,姿勢也顯得很怪異,看起來非常僵直,就像整個脊椎被筆直的鐵板緊緊地捆住了似的,直得不像話。

  左邊的男人又喝了口啤酒,再次打量起旁邊的啞巴。

  今天他原本因為失戀,才到樓頂來吹吹風,到的時候,偌大的樓頂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但是這個男人,就像憑空出現一般,在自己喝到第三瓶啤酒的時候,突然就站在了自己身邊。

  真的很佩服他,兩個多小時了,在自己嘮叨的語言攻勢下,居然還絲毫沒有不耐煩的表情。

  而且,這麼長的時間,他……他的姿勢似乎絲毫都沒有變過,甚至可以說,這男人,根本就沒有動過。

  這一切都令自己很好奇,這傢伙,是軍人嗎?到這裡執行任務還是保護政要?但沒聽說過,這個城市會有什麼大人物要過來,而且,如果是要保護政要,執行任務,或者殺人放火什麼的,第一個應該排除的就是自己才對。

  還有,最奇怪的,是他的打扮。

  他身上的衣服樣式很奇怪,就像電視劇裡的古裝,實在是太怪異了,難道,今年又流行復古了嗎?

  那男人用力地搖搖頭,將腦中的疑惑全都甩掉,有時候猜測太多,並不是件好事。

  他用手扶著邊緣的欄杆往樓下望去,二十三層,大概五十八米的高度,讓街道上昏暗的街燈,變得模糊一片。

  似乎起霧了,而且還很濃。橘紅的光芒,令人煩躁地刺進霧氣裡,遠處霓虹燈五彩繽紛的顏色,也攙雜了進去,看得人大腦都感覺暈眩起來。

  莫名其妙地,他突然感覺生無可戀,心裡生出了一種想要跳下去的衝動。

  只要一步,很小很小的一步,這個世界所有的煩惱,都會離自己而去,還有那個和別人跑掉的蠢女人。自己真的很傻,什麼都給她了,最後換來的卻只有「分手」兩個字。

  跳下去,只需要一小步,什麼都不用去在乎了。

  「我靠!」他用力地將手中的啤酒罐扔了出去,然後衝動地對右邊那個男人大聲喊道:「我來數一二三,然後一起跳下去。一……二……三……」

  聲音剛落下,一個身影立刻從樓頂掉落下去,跌進二十三層瀰漫的霧氣裡。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下邊才傳來了一聲悶悶的響聲。

  左邊的男人瞪大了眼睛,滿臉驚駭地望著樓下,然後惶恐地大叫一聲,一邊掏出手機撥打急救電話,一邊飛快地往樓下跑。

  樓外街道上,那男人姿勢怪異的躺在地上。估計全身的骨頭,都因為自由落體所造成的傷害,而粉碎了。

  左邊的男人臉部肌肉不斷地抽搐,他全身都在顫抖,呆站了許久,才用乾澀沙啞的聲音喃喃道:「不是吧,你真的跳了?我只是開個玩笑,我,我還想要繼續悲哀地活下去。

  「抱歉,我沒想到你真的會跳下去。我,我會為你禱告的!」

  男人望了望四周,還好,周圍沒有一個人,沒有人看到自己的樣子。

  雖然那傢伙是自殺,但是進了警局,還是會有很多麻煩。他不是個喜歡麻煩的人,何況對於現在的他而言,原本就是個多事之秋,能夠少一事,就盡量少一事。

  突然有點後悔,自己剛剛為什麼要打急救電話,唉,估計自己要換一張電話卡了。不過也好,順便也讓自己的人生重新開始。

  想著想著,他的視線又停留在了那個死掉的男人身上。

  總之他已經死翹翹了,身上的東西這輩子也用不了了,還不如讓活著的人活得更好些。

  男人嘴角咧出一絲詭笑,伸出手,在那男人的身上摸索起來。

  不一會兒,他的笑容更濃烈了,手上掏出了幾錠黃澄澄的東西,大概有幾斤重。他用牙齒咬了一下,是金子,這下子發財了!

  站起身又小心地往四周看了看,還好這本來就是偏僻的地方,又是淩晨,沒人很正常。  看來,老天也看自己最近太倒楣了,想要幫自己一把。他飛快地將那幾錠金子放進褲兜裡,然後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準備離開。

  就在他邁開腳步的一剎那,突然有個想法衝入了大腦。自己,好像把什麼東西忽略了。

  好像那個人身上,有個十分不正常的地方……

  他全身僵硬的呆站在原地。是血!那男人從二十三層高的地方摔下來,屍體上居然沒有流一絲一毫的血!這,怎麼可能!

  身後,似乎有「嗦嗦」的聲音,很細微,但是傳入他耳朵時,卻被無限放大。

  恐懼猶如洪水一般地淹沒了他的意識,身體再也沒有辦法動彈。

  只覺得有一雙手僵直、生硬地抓住了自己,然後脖子上微微地一痛,一絲冰冷的感覺,頓時傳遍了全身。

  那絲冰冷,成了他最後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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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二

  「你愛我嗎?」

  公園裡,一對戀人坐在長椅上。女孩將頭倚在男孩的胸膛上,突然問。

  男孩低下頭,凝視著女孩的眼睛,她的眼睛猶如雨後屋簷下反射著太陽光芒的露珠,在夜色裡散發出幽幽的顏色。

  「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男孩問。

  「假話。」

  「我愛你。」

  兩人再次對視,不約而同地開心大笑起來。過了一會兒,男孩忍不住了,也問道:「那你愛不愛我?」

  女孩狡猾地笑著:「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假話。」

  「我愛你。」

  又是一陣開心的大笑。

  女孩用力地吻上男孩的嘴唇,兩條滑膩的舌頭,交纏在了一起。

  不知過了多久,男孩突然痛苦地呻吟起來。女孩雪白的貝齒,狠狠地咬在了男孩的下嘴唇上,鮮血順著牙齒流進了她的口腔。

  她鬆開嘴,用舌頭滿足地舔著嘴唇上的血跡。

  原本就很亮色的嘴唇,顯得更加艷麗了。女孩望著正捂著嘴巴嚎叫詛咒的男孩,游移的眼神,緩緩地停留在了他的脖子上。

  似乎很美味的樣子,好想咬下去!

  女孩的眼神開始變得迷茫,瞳孔放大,整個身體都瀰漫出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氣氛。她的嘴唇,緩慢地向男孩的脖子靠過去,越來越近……

  夜,帶著濃烈的血腥味道,散入了城市的每個角落。有些事情,似乎已經悄然地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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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鑒定


  有時候真的感覺很鬱悶,很多事情,都沒有辦法像預料中的那樣去把握住。

  所以有人說,計畫永遠都比不上變化,這倒是真的。

  就像照相一樣,其實,照相只需要一秒時間。

  但是,女生化妝至少要二個小時,男生梳頭需要一小時,然後攝影師在那大叫,靠攏,再靠攏,微笑,又花了一小時。

  無聊,實在是很無聊。

  記得曾經看過這麼一個故事:某人的老同學富得流油。他開創了一個軟體公司,開發了一系列軟體,生意越做越大。

  他的朋友有一天請他吃飯,那人來到朋友下榻的賓館,看見一個大學生模樣的人,站在朋友面前接受面試。

  「這樣吧!」他的朋友說:「我這裡有個魔術方塊,你能不能把它弄成六面六種顏色呢?你看清楚,我給你做個示範。」

  說著,朋友就扳起了魔術方塊。不一會兒,那個魔術方塊就扳好了。

  「看到了嗎?」朋友對那大學生說:「你也來做一遍吧。」

  那個大學生拿著魔術方塊,面有難色。

  他的老同學看到了自己,便對大學生說:「如果你沒考慮好,可以把魔術方塊拿回去考慮,我直到星期五才走。」

  等那個大學生走了後,那人問自己的朋友,「怎麼,這就是你獨創的考題?」

  「當然不是!這個人有後台,我不好意思不要他,所以出個題考考他,以便到時候給他安排合適的職務。」朋友有些無奈。

  「要是我,」那人說:「我可沒有你那麼聰明,我會把魔術方塊拆開,然後一個個安上去。」

  「如果他這樣做就好了。這就說明他敢做敢為,可以從事開拓市場方面的工作。」

  「那其他的做法呢?」那人問。

  朋友幽默地答道:「現在的孩子都不玩魔術方塊了,所以,我不相信他能馬上扳好。

  「如果他拿漆把六面刷出來,就說明他很有創意,可以從事軟體發展部的工作。如果他今天下午,就把魔術方塊拿回來,就說明他非常聰明,領悟能力強,做我的助理最合適了。

  「如果他星期三之前,把魔術方塊拿回來,說明他請教了人,也就是說他很有人緣,可以讓他去客戶服務部工作。如果他在我走之前拿回來,說明他勤勞肯幹,從事低級程式師的工作沒問題。

  「如果他最終拿回來,說他還是不會,那說明他人很老實,可以從事保管和財務的工作。可是如果他不拿回來,那我就愛莫能助了。」

  原來如此!那人佩服得大點其頭。

  第二天晚上,朋友又請他吃飯。在飯桌上,那人問起了魔術方塊的事。

  這一回,朋友有些得意洋洋。

  「那個大學生,我要定了。他今天早上,把魔術方塊還給了我。

  「你猜怎麼的?他新買了一個魔術方塊給我!還笑嘻嘻地對我說:」你的魔術方塊,我扳來扳去都無法還原。所以我新買了一個,它比你以前的那個更大,更靈活!『「

  「這說明什麼?」那人問。

  他的朋友壓低了聲音,悄然答道:「他絕對是做盜版的好材料!」

  人生也真的就像這樣,不論你有多麼沒用,但總有一點,會有你放光、發熱、擅長的地方。

  那麼,現在躺在病床上的張克,這個糊里糊塗又沒有什麼優點的傢伙,究竟是因為哪一點發了光、發了熱,才會讓皇甫三星那個老狐狸,提拔他坐上營業部的總監這個位置的?

  恐怕,謎底也非要問皇甫三星,才會知道了。

  張克的女友趙倩兒,正坐在病床前,雙手緊緊地握著張克的左手,結婚戒指牢牢地戴在無名指上。

  她看著自己的男友緊閉的眼睛,看著輸液管無聲地將活下去所必需的養料,流入男友的身體,然後,視線再次停在了自己纖細雪白的手指上。

  她的眼神裡,流露著說不盡的落寞悲涼,有人說,通向心臟的血脈是在無名指上的。  但是,這個緊緊地用戒指拴住了她的無名指的男人,現在卻像個植物人一般,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醒來。

  她好怕,好怕他會永遠都沉睡下去,更怕自己有一天會變心,會等不到他醒來……

  夜雨欣抱著我的手臂,突然感覺濕濕的,我才發現,她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開始流起淚來。

  唉,女人果然是一種容易感染悲傷情緒的動物。

  我遞給她一張紙巾,歎口氣,然後望著趙倩兒的背影。

  總的來說,她是個十分堅強的女性,有主見,和張克那傢伙完全是天壤之別。唯一的缺點是,居然會喜歡像張克那樣的人,人生果然充滿了不可測啊!

  張克那個糊塗的傢伙,雖然和他相處的時間並不多,而且還在開車的時候睡覺,險些害得我們一車三命,不過他的性格,我還是滿喜歡的。

  他確實很脫線,不過為人很真誠,和他在一起,不需要猜測什麼,也不需要勾心鬥角。  而且,他實在很有趣。

  唉,老天真的很不公平,不是說,傻子不會得什麼大病嗎?他居然會因為腦死亡,而變成植物人,丟下那麼愛他的女友……

  我實在想不下去了,用力地甩甩頭,輕輕地拉著夜雨欣,走出了病房。

  雨欣長長睫毛上的淚跡還沒有干,紅潤的嘴唇微微地顫抖著。

  她衝著我哽咽地輕聲道:「剛剛倩兒姐姐,跟我講了許多張克大哥哥的事情,她說他雖然是很沒神經,粗枝大葉的一個人,但她就是很愛他,不知道為什麼……

  「小夜哥哥,人的生命真的那麼脆弱嗎?前幾天那個大哥哥,還領著我們到處跑呢!」

  我歎了口氣,不置可否地搖搖頭,什麼都沒有說。

  最近的事情真的是一團糟,如同亂麻一般地沒有任何頭緒。我很煩,也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手機響了起來,是二伯父。我剛聽完他的話,就匆匆地拉著雨欣向醫院外跑。

  雨欣大惑不解地問:「出什麼事情了?」

  我頭也不回地答道:「我們趕快去市裡的美術研究院,我們撿到的那幅『紅色葡萄園』,已經鑒定得差不多了。」

  等我們到了美術研究院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以後的事了。

  一見到二伯父,我就喘著氣,緊張地問:「結果怎麼樣?」

  二伯父的笑容非常僵硬,怎麼看怎麼覺得怪異。

  他看了身旁的一個六十多歲的男子一眼,介紹道:「這位是研究院的院長王昆教授。」

  我立刻禮貌地伸出手去:「王教授好,那幅畫的結果怎麼樣?」

  這位樣貌嚴肅的教授,看起來也很心急的樣子。

  他用力地和我握了握手,聲音略微有些激動地問我:「夜教授告訴我,是你發現這幅畫的,具體情況也不肯告訴我。

  「能不能讓我知道,你是在哪裡找到了這幅畫?」

  我不動聲色地望了二伯父一眼,冷靜了下來:「具體情況以後我再慢慢告訴您,先告訴我結果!」

  王昆教授有些無奈地點點頭,帶我們走進了他的研究室,「這幅畫自從拿進來以後,我就開始了鑒定,但結果真的讓人有點匪夷所思。」

  看了我們一眼,他解釋道:「先來說說,一般我們怎麼辨別一幅名畫的真偽好了。具體來說,一共有四個步驟,比如這幅『紅色的葡萄園』。」

  他指了指對面我撿來的那幅畫,「眾所周知,這幅畫是梵谷在一八八八年十一月畫出的。要鑒定它的真偽,第一步,我們會先對作者在那個時間段的風格,做出對比。

  「再來,我們才會找出一八八八年歐洲普遍使用的顏料,用顯微鏡進行比照,看是否相同。第三步,是簽名。」

  王昆教授指了指「紅色葡萄園」的簽名,道:「每個人的筆跡都不同,所以作者的簽名,往往是判斷一幅畫真偽的最重要因素。最後一步,才會用放射Ray檢測畫布的年代。」

  說到這裡,王昆教授的臉上出現了深深的迷惑:「這幅畫,我花了好幾天去仔細地鑒定,第一、二、三個步驟,都說明了它是真跡。

  「但用放射線照射後,卻出現了一個非常奇怪的結果!」

  他深深地看了我們三人一眼,聲音清晰,但是語氣卻有一絲顫抖:「畫布,畫布太新了!

  「雖然和一八八八年法國製造的畫布,不論樣式還是製造原料,都是一樣的,但是放射線卻指出,畫布的出廠時間,應該沒有超過四年。」

  「什麼意思?」雨欣和二伯父的腦子,一時拐不過彎來。

  我整理了一下頭緒,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問道:「您是說,這幅畫是假的?是最近幾年才假造出來的贗品?」

  「不對。」王昆教授又迷惑地搖頭,「這麼真的畫作,沒有任何人可以造假出來。只是畫布的問題,讓我百思不得其解。不論怎麼看,這幅畫都應該是真的。」

  「到底是真是假,請您說清楚一點。」我有些不耐煩起來。

  王教授苦惱地緊抱著頭,大聲地說:「我也不知道,以我四十多年的鑒定經驗來看,它是真的。可是畫布……畫布!」

  「還是不用猜測了,我這裡有個最簡單的方法。」

  我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梵谷的這幅『紅色葡萄園』,現在應該保存在莫斯科普希金博物館裡,您給他們打個電話,去問問情況不就得了。」

  王教授抬起頭,用力地搖了搖,然後繼續用雙手抱住,困難地說:「沒用,如果這幅畫是真的,普希金博物館裡保存的就是假貨。

  「如果他們真的買了假貨,又怎麼可能把醜事外揚出去呢!」

  我實在是無語了,和雨欣對視一眼,無奈地道:「這幅畫既然有疑點,而且還是那麼明顯的疑點,現在判斷它是真的,也太早了點吧。」

  就在這時,有個研究員拿著一份報紙,匆匆忙忙地撞了進來。

  他喘著粗氣,聲音十分地緊張:「王院長,今天的報紙上有條新聞,是關於『紅色葡萄園』的,它被偷走了!」

  這番話頓時在這個小小的研究室裡,掀起了軒然大波,所有人都震驚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全身僵硬,驚訝得幾乎連喘氣都忘了。

  王昆教授迫不及待地搶過報紙,我們三個也將頭湊了過去。

  只見早報的頭版頭條,用二號大字清晰地寫著標題:普希金博物館遭盜竊,梵谷「紅色葡萄園」不明失蹤。

  大意說的是一個禮拜前,普希金博物館放在保險箱裡的「紅色葡萄園」不翼而飛,但怪異的是,現場沒有任何遭到偷竊的痕跡。

  員警的涉入以及暗中調查,初步排除了有內賊的可能性。

  普希金博物館原本想將事實隱瞞住,最後,因為某職員忍不住告訴了自己的妻子,而將秘密洩漏了出去。

  這個案件的疑點很多,俄羅斯警方還在進一步調查中。

  我們將報紙中相關的報導,認真仔細地看了一遍,默不作聲地坐回了椅子上,許久都沒有誰願意開口打破沉默。

  我苦笑了一聲,輕聲道:「一個禮拜前,還真巧,我們就是在七天前發現這幅畫的。」

  雨欣有些迷惑地問:「小夜哥哥,奇怪了,為什麼報紙上說,那幅畫是在保險箱裡消失的?以前你們不是告訴我,它掛在博物館裡,供人展覽觀看嗎?」

  「傻瓜。」我望著王昆教授,又看了看二伯父,道:「一般而言,藝術品都是很脆弱的。特別是畫,不論畫作用的是什麼材料,一百多年的時間以及外部因素,也足夠將它們撕扯得支離破碎。

  「所以,博物館裡拿出來展覽的藝術品,幾乎都是複製品,真正的畫作,都會被保存在低溫的保險箱裡,以免受到傷害。」

  雨欣瞭然地點頭,撇了撇嘴,道:「切,以後我再也不去博物館了,既然都不是真東西,還有什麼好看的,還不如出錢買本畫冊。」

  聽了她有些刻薄的話,王昆教授和二伯父的臉色,都不太掛得住了。我暗笑著,視線再一次凝固在了那份報紙上。

  撰寫這份頭條新聞的記者十分有水準,該說的話都一覽無遺,而文章中更是隱含了許多沒有說出的意思。

  既然警方沒有發現遭到盜竊的痕跡,也排除了有內鬼的可能,那麼那幅「紅色的葡萄園」,到底是怎麼消失的呢?

  還有,如果真的是被盜竊的話,為什麼竊賊只是偷走了一幅畫,而對保險櫃裡眾多的收藏視而不見?

  既然能夠不被發現地潛入普希金博物館戒備森嚴的保險櫃裡,那麼,那個竊賊應該是做了萬全的準備。

  他或者他們,絕對有極為高明的手段,而且設備的花費以及資料、資訊的收集,也會花費一筆巨額的費用。

  用了那麼多心血,幹嘛他們只拿走一幅畫?

  不覺間,我的腦海中又浮現出一個禮拜前,那個在陸羽棺材旁邊昏倒的男人。

  那個男人絕頂聰明,如果是他的身手,應該有潛入普希金博物館,偷走畫的可能。

  而且,現在這幅令人疑惑的畫,也正是在發現他的那個位置旁邊找到的。

  將手伸入褲兜裡,我摸到了從那個男人無名指上取下來的戒指,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這個看起來對他很重要的戒指,會不會將他帶到我的面前呢?

  嘿嘿,突然有些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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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該作者 18樓  發表於: 2007-05-09
第二章 線索


 很晚了,我依然翻看著下午從圖書館找來的資料。

  書桌上,滿滿地擺了一桌書,全都是關於陸羽生平的記載。

  不過,所有的記載都千篇一律,說的都是他怎麼怎麼怎麼被拋棄,怎麼從一個結巴變成去唱戲,怎麼寫出《茶經》等等事情。

  對於他的死因,和下葬時的描述,幾乎都是寥寥數語,沒有什麼詳細的說法。

  陸羽真的是因為衰老,而自然死亡的?我看過他死去後一千多年的軀體,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不過屍體上,卻依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活力。

  還有他神態的安詳,令人不會覺得他已經沒有了生命,就像只是睡著了一般,隨時都會醒過來……

  我歎口氣,重重地靠在椅背上,食指用力地按著太陽穴。

  門外響起了幾下敲門聲,然後傳來雨欣甜甜的聲音:「小夜哥哥,睡了沒有?要不要吃夜宵?」

  沒等我回答,她已經端著托盤走了進來。扔掉幾本擋在自己面前的書,將東西放在已經沒有多少空間的桌子上,她才咋舌道:「小夜哥哥,你也太用功了吧。」

  雨欣用視線掃視著房間,在沙發上坐下,拿起電視遙控器,自顧自地又道:「看過『午夜哲理』這個節目嗎?滿有趣的,小夜哥哥,我陪你一起看,就當是休息大腦!」

  我懶得去搭理這番沒有營養的話,又拿起一本書埋頭苦看。雨欣歎了口氣,在咖啡裡加好牛奶和糖,攪了攪,放到了我面前。

  電視打開了,那個所謂的「午夜哲理」節目,似乎才剛開始的樣子,一男一女兩個主持人的聲音,不時地傳入我的耳中。

  所謂的「午夜哲理」,這個節目真的有些莫名其妙。

  它類似於某些魔鬼詞典,用的都是一些空泛沒有任何意義,而且又似是而非的詞語,堆積成某種乍看起來似乎很有意義的所謂第二層次哲理,不過,收視率聽說還不錯。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究竟誰有理?你有理,我沒理,你離我不理。」一個聽起來令人討厭的男低音,說起了開場白,聲音低沉得就像是在唸咒語。

  我皺了皺眉頭,抬起頭,看到雨欣抱著枕頭,坐在沙發上聚精會神地看著,一副天真爛漫的可愛樣子,頓時把剛想叫出來的話,壓在了嗓子眼裡。

  唉,對這個妹妹,我真的沒什麼辦法。

  電視的聲音不時堅韌地灌入耳中,我歎口氣,無奈地扔下書,也看了起來。今晚似乎討論的是男人與女人的話題,採取女問男答制,回答得頗為精采。

  問:女朋友和老婆有何差別?

  答:差十五公斤。

  問:男朋友和老公有何差別?

  答:差四十五分鐘。

  問:男人對女人講話不正經,叫做什麼?

  答:叫做性騷擾。

  問:女人對男人說話不正經,叫什麼?

  答:叫做每分鐘二十元付費熱線。

  問:怎樣知道你老婆已去世?

  答:性生活沒改變,但碗盤很久沒人洗了。

  問:怎樣知道你老公已去世?

  答:性生活沒改變,但遙控器終於落到你手上了。

  問:女人腰部以下癱瘓,叫做什麼?

  答:已婚婦女。

  問:換個電燈泡,需要多少男人?

  答:一個也不需要,他們只會坐在黑暗裡抱怨。

  問:直達男人心裡最快的方式為何?

  答:利刃穿心。

  問:男人和停車位,有何相似之處?

  答:所有好位子都被佔了,剩下的都是殘障專用。

  問:男人和公共廁所,有何相似之處?

  答:所有好位子都被佔了,剩下的都是一堆堆的屎。

  問:男人和地磚,有何相似之處?

  答:如果第一次鋪的時候,鋪得很好的話,可以在上面踩一輩子沒問題。

  問:男人和老鼠魚(清道夫魚)有何異同?

  答:同樣是吃垃圾的,只是其中之一是魚。

  聽到這裡,雨欣轉過頭來看我,問道:「有意思吧。雖然有些東西我聽不懂,不過似乎說得都很有哲理的樣子。」

  我頓時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起來,這一笑,滿腦子的煩惱,也都扔到了九霄雲外。

  我看著她漆黑髮亮的眸子,神秘地說道:「小意思,我也給你講一個很有哲理的故事好了。據說聽懂的人,能過佛教專業八級考試!」

  「真的?」雨欣立刻來了勁,用力地挽住我的手臂連聲道:「我要聽,快告訴人家!」

  柔軟飽滿的胸部,擠壓在我的胳膊上,我頓時心不在焉地望向天花板,撓撓鼻子,講了起來:「據說,有一個叫俱胝禪師的和尚,我國禪宗『一指禪』的故事,就是由他而來的。你知不知道,禪宗其實是不限於借用言語文字來傳道的。

  「六祖以後的這位大禪師,有人問他什麼是『道』?他回答得很簡單,每次都是舉起一根食指示人,說道:」就是這個!『但這個是什麼?誰也不知道,可是問他的人卻都懂了,悟了道。

  「有一天老和尚出了門,不在家,一個跟了他很多年的小沙彌在守廟。這天有個人來找老和尚問道,小沙彌說:」師父不在,你要問道,就問我好了。『「問道的人便請小沙彌告訴他,什麼是道,小沙彌學師父的樣子,舉起一根食指,向那問道的人說:」這個!』「那個問道的人很高興,跪了下來,因為問道的人真的懂了,悟了道。這個小沙彌,卻是真的不懂。

  「等師父回來了,小沙彌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師父。師父聽了報告,一聲不響地走進了柴房裡,過了一會兒背著手出來,要小沙彌再說,他是怎樣向人傳道的。

  「小沙彌又比劃著伸出一根食指說:」這個!『師父將放在背後的手一揮,用手上的柴刀,把小沙彌的那根食指砍斷了。

  「小沙彌手指被砍,痛得大叫一聲:」唉喲!『據說從此後,小沙彌也悟了道。「

  雨欣絲毫沒有聽懂的樣子,眼神依然呆呆地看著我,過了好久才小心地問:「完了?」

  「完了。」我點頭,笑咪咪地說:「小雨欣,你聽懂了嗎,是不是覺得這個故事很有哲理?」

  「我看聽得懂這個故事的人,完全可以去精神病院應聘被研究的工作!」雨欣氣呼呼地嘟著小巧的嘴:「小夜哥哥騙人,我才不信有人會懂,而且裡邊根本就沒什麼哲理嘛!」

  「哲理肯定是有的。不過……」我越發感到好笑,像個奸商似地瞇著眼睛道:「不過,我們都是凡夫俗子,不懂也是應該的。現在不懂,說不定以後就弄明白了!」

  夜雨欣「哼」了一聲,轉頭又看起電視。

  「午夜哲理」還沒有結束,似乎還在討論男人和女人。

  問:為何男人喜歡娶處女?

  答:因為男人受不了批評。

  問:為何女人很難找到敏感、體貼、又好看的男人?

  答:因為那樣的男人,都有女友或老婆了。

  問:對男人來說,「安全的性」是什麼?

  答:床頭板有軟墊。

  問:男人整理衣物時,如何分類?

  答:「骯髒」和「骯髒但還可以穿」!

  問:為何男人的腦比狗腦大?

  答:這樣男人就不會在大庭廣眾下,見女人就上。

  問:女人為何要假裝高潮?

  答:因為男人總是假裝「前戲」。

  問:新婚丈夫和新養的狗,有何差別?

  答:一年之後狗看到你,還是一樣地興奮。

  問:是什麼讓男人去追求自己並不想娶回家的女人?

  答:是什麼讓狗去追自己不想開的汽車,同樣的道理。

  問:無神論者的最大問題是什麼?

  答:性高潮時,無人可呼喊。

  問:為何新娘穿白色的婚紗?

  答:容易和洗碗機爐子和冰箱的顏色相稱。

  問:女人和電池有何不同?

  答:電池一定有正面(正電)的一邊。

  問:男人為何喜歡沖澡,勝過泡澡?

  答:因為泡澡時尿尿太噁心。

  問:恐怖分子和女人有何不同?

  答:恐怖分子可以談條件,女人不行。

  節目似乎到這裡,就結束了第一個部分,接著是第二部分「哲理人生」。大意說的是在一個廟子裡,有一次,有個主持問一位新來的和尚說:「你曾經到過這裡嗎?」

  和尚答:「來過。」

  於是主持說:「好,喝茶。」

  然後,主持又問那個來訪的和尚相同的問題,該和尚想了想後,卻答道:「沒來過。」

  主持笑了笑說:「很好,請喝茶。」

  當時就有個人,迷惑不解地問住持道:「大師,怎麼不管他回答什麼,你都叫他喝茶?究竟為什麼他要喝茶?」

  這位主持微笑著,沒有回答,只是叫了那個來訪的和尚一聲。

  那個和尚猛地眼睛一亮,神色肅然地和主持對視,大喊:「喝茶去!」然後雙雙仙逝。

  我愣了一下,衝著又是迷惑不解的夜雨欣解釋道:「這個故事說的是唐朝的積公大師和從諗禪師之間,臨死前的一個故事。」想了想又道:「你知道積公大師是誰嗎?」

  雨欣搖頭。

  我笑著說:「他就是茶聖陸羽的師父,唐朝有名的僧人。說不定這個節目現在講這個故事,為的就是繞一個圈,把陸羽給帶出來。

  「畢竟,現在陸羽的屍體才被挖出來,報章雜誌上天天都在報導他的事,電視台不在這上邊做一點文章,就太對不起觀眾了。」

  果然,男主持人開始介紹起陸羽的生平,說的都是被書籍和報紙上討論、刊登到爛掉的東西,看得我非常失望。

  女主持人依然做出一副白癡的樣子,裝出津津有味的表情,看得讓人噁心。

  男主持人講到最後,頓了頓,然後神秘地笑起來,他望了一眼身旁的女主持人,故作遲疑地詞鋒一轉道:「很少有人知道,其實陸羽這位聖人,還有過一段驚天動地的感情。」

  我猛地抬起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電視。陸羽曾經有過戀人?為什麼所有的書上邊,都沒有絲毫的記載?頓時,好奇心被這個節目成功地挑了起來。

  「根據我看過的一本書記載,那是一個叫做崔淼兒的女孩子,最後她為陸羽自殺了!」

  「崔淼兒」?!這三個字,有如雷電一般地刺穿了我的身體。

  我全身猛烈地一震,然後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雨欣滿臉驚詫地望著我,呆呆地問:「小夜哥哥,你怎麼了?」

  「崔淼兒,這個名字好熟悉,我似乎在哪裡看到過。」我摀住腦子拚命地回想著,對了,在那裡!我記得就在那裡,我隱約瞥到過這三個字,只是當時沒太注意。

  我猛地拉過雨欣的手,飛快地向外跑。

  「我們去哪?」雨欣邊跟我跑邊問。我頭也不回地匆忙答道:「去地下室!我記得那口棺材上刻著『崔淼兒』這三個字。該死!」

  不知為何,心底總有一絲隱隱的不安感覺。

  崔淼兒,這個女人到底和陸羽有什麼關係?難道,真的是他的情人嗎?

  為什麼我看遍了所有關於陸羽的記載,都沒有任何的隻字片語,描述過她的存在?

  還有,心好煩悶,總感覺似乎有什麼,在慢慢地改變了……

  好不容易地,才跑到地下室盛放棺材的那個研究室。

  棺材依然靜靜地擺放在房間的正中央,四周的玻璃碎片也沒人打掃過,呈現出一個禮拜前陸羽的屍體消失後的原樣。

  枯黃的葉子,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蕭條落寞感覺,鋪在棺材的底層,黑褐色的石棺,在橘紅色的燈光照耀下,還是要死不活地反射著冷光。

  這種不屬於活人的生活用具,不管曾經盛放的是誰,都會帶給人一種寒意,那種寒意直接深入到心臟深處,即使是骨髓都能凍結的樣子。

  這個房間,怎麼突然變得詭異起來了?我深吸一口氣,走到了棺材旁。

  雨欣用手死命地挽住我,就像一放開,她就會沒命了似的。

  我撥開那層不知名的茶葉,讓隱約刻在棺材右側的字露了出來,仔細地一看,字一共有六行,用的是篆體,字體清秀,有一種超凡脫俗的感覺。

  雖然經過數千年的歲月摧殘,有點脫色,不過還是能看得很清晰,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茶聖陸羽親手寫的。

  字拼湊起來,是詩一首,標題是:《送崔淼兒哀歸湖州》,再下邊是詩的主體:

  「竟陵西塔寺,蹤跡尚空虛。

  動樹蟬爭噪,苧翁滿離憂。

  喜是攀闌者,慚非負鼎賢。

  莫問憑欄意,歸老共白年。「

  「唐貞元二十二年於湖州」,我輕輕地撫摸著最後幾個字,思緒有些混亂。

  雨欣呆呆地望著那首詩,許久才說:「那個崔淼兒,就是剛剛那男主持提到的茶聖陸羽的愛人?這首詩好有意境!」

  我搖頭:「陸羽一輩子都沒有婚娶,這個崔淼兒,恐怕是愛他而且他也愛的女人吧。  」畢竟,陸羽在要進棺材的時候,還記得她。唐貞元二十二年?也就是西元八0四年的樣子,陸羽就是在那一年老死的。不過,真的很奇怪!「

  皺了皺眉頭,我喃喃道:「既然陸羽愛她愛得那麼深,為什麼不娶她?而且關於他的著作裡,也絲毫沒有任何有關崔淼兒這個人物的記載。

  「我剛剛才看過陸羽在世時寫過的所有詩詞集匯,也沒有這首詞的印象。也就是說,這首詞是崔淼兒這個人物,曾經存在過的唯一證據?」

  「小夜哥哥,你在自言自語什麼?」雨欣用力地拉了拉我的衣角。

  我頓時回過神來,解釋道:「我總感覺這首詩裡邊,隱隱約約想要透露出什麼東西,不過,我文言文的基礎太差了,實在是搞不懂。」

  雨欣立刻高興起來,聲音高頻率地嚷道:「我告訴你大概的意思好了。嘻嘻,太好了,人家總算找到小夜哥哥你不懂的東西了。」

  鬱悶,值得這麼興奮嗎?看來,這個小妮子果然是想見我出糗。

  她咳嗽了幾聲,又細細地將詩看了一遍,像是在吊我胃口,見我許久都沒有反應,這才失望地說道:「這首詩的意思是,回到竟陵的西塔寺,才發現和尚都走光了,偌大的寺廟顯得空空的。室外樹被風吹動,引得蟬響成一片。

  「苧翁,也就是陸羽自己,因為某個人的離開而充滿憂愁。他用手扶住欄杆想笑,卻感覺悲傷的情緒,隨著歲月的堆積而越來越濃重。不要問我是不是愛你,等我死去以後,我會和你永遠在一起。

  「完畢。真的好感人啊,沒想到,陸羽還是個這麼癡情的人!比某人好太多了。」

  說完後,她小心地瞥了我一眼。我沒理會她,大腦一個勁兒地飛速運轉起來。

  看來,這個崔淼兒和陸羽的關係,確實不簡單。

  這位茶聖,甚至想把她帶進棺材裡,但問題是,既然說他倆要永遠在一起,可為什麼出土後的棺材裡,只有陸羽一個人的屍體?看來,他們並沒有合葬。

  突然想起了「午夜哲理」那位男主持的話,他曾說過,崔淼兒最後為陸羽殉情自殺了。

  那麼,究竟又是誰先死呢?是崔淼兒死後,陸羽帶著悲哀的心緒衰老而死?還是陸羽死後,崔淼兒生無可戀,結束了生命?

  唉,這位茶聖的生平,倒是越來越讓人搞不清楚了。我頭大得苦笑了起來,笑容裡充滿了無奈。

  雨欣學著我皺眉頭,道:「你又怎麼了?小夜哥哥,怎麼每次一遇到什麼古怪的事情,你就變得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還命都不要地調查。

  「就好像全世界,就只有你一個人能解開一樣,真是受不了!」

  我瞪了她一眼,道:「你這小妮子也是不遑多讓。不知道是誰,一聽到自己的老爸和互相仇視了幾十年的某人,因為一口棺材而冰釋前嫌,就像蒼蠅聞到了大便一般,屁顛顛地瞞著自己的老媽,乘著飛機跑過來了。」

  「小夜哥哥,你說的話太難聽了!」雨欣氣得在我胳膊上狠狠地揪了一把,痛得我眼淚都差點飆了出來。

  女人啊,不管性格看起來有多溫柔,只要稍微得罪了她們,就會立刻變成母老虎。

  特別是姓「夜」的女性,沒有一個毛病不是怪怪的。這小妮子,我惹不起又躲不掉,還是少招惹她為妙,不然某天我的手臂,真的會被她給廢掉。

  說起來,我們到了湖州一個禮拜了,都一直沒有見到雨欣的老爸。

  二伯父說他出去買東西了,究竟是去買什麼?居然花了七天多,都還沒有回來!

  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兜裡的手機急促地響了起來,是張克的女友趙倩兒。

  看了看時間,淩晨二點多了,我和她也不過才在醫院見過一次而已,這麼晚了,她找我幹嘛?

  帶著疑惑接通了電話,揚聲器裡頓時傳來一陣緊張的女高音,沒想到,那麼文靜的一個女人,也會發出這種高頻率的聲音。

  「夜不語,我剛剛在打掃阿克的房間時,發現了一個筆記本。」她帶著哭聲神經質地大聲嚷道:「那個本子上,滿滿地寫了一個女人的名字!

  「張克那混蛋,他!他一定是有別的女人了!嗚,我沒什麼朋友,真的不知道該向誰說才好。」

  「你冷靜!冷靜一點。」我的聲音也高了起來,「你說張克那傢伙會外遇,怎麼可能?

  「雖然我和他接觸不多,但是就憑他的長相和粗神經的性格,你沒有甩掉他,已經是他祖上積了八輩子的福氣了。我可不信除了你會喜歡那傻瓜外,還有誰會欣賞他!」

  電話那邊的聲音,慢慢地平靜下了來,趙倩兒遲疑地說道:「可是,我以前也在他睡覺的時候,聽到他叫過這個女人的名字。」

  「你會不會是聽錯了?」

  「絕對不會,『崔淼兒』這三個字,絕對是個女人的名字,張克那王八蛋,居然還把她的名字寫了滿滿的一本。等他醒過來,我,我……」

  電話的這一邊,我完全驚呆了。

  「崔淼兒」,又是這三個字。今天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這個十分冷僻的名字,在三個小時內,在我的生命中重複了幾十次?

  「你說她叫崔淼兒?是不是三個水的那個淼?」我盡量讓聲音顯得十分鎮定,不動聲色地問。

  「對,你怎麼知道?」趙倩兒明顯地有些驚訝。

  我的心臟狂跳,感覺自己似乎抓到了一條十分大的線索,頓了頓才問道:「你在什麼地方?我和雨欣馬上過來!」

  陸羽,崔淼兒,再加上張克,他們之間,會有什麼必然的聯繫嗎?

  我確實不信張克會外遇,但是,他寫了滿滿一本子崔淼兒的名字,是巧合?還是裡邊有什麼未知的原因?好奇心像是毒癮發作了一般,熾熱得彷彿我的全身都燃燒了起來。

  心臟癢癢地,看來,事情是越變越複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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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羈絆(上)


  倩兒:

  親愛的。不知為什麼,今天老是睡不著,就好像有什麼東西似乎放不下一樣,老是堵在心口的位置。

  我悶悶的,喉嚨發啞,但是卻抓不住它。唉,看來我是失眠了。

  其實睡著了,也是作些莫名其妙的夢,睡不著也好吧。

  現在是二00五年四月六日,淩晨四點四十五分。

  我記得很清楚,就是在五天前,夜教授挖出了陸羽的木乃伊。兩天前,我被老闆皇甫三星調到了他的研究所,做所謂的協助工作。

  已經八個小時了,我不想看下載的電影,也不想看漫畫、小說,什麼都不想做。只是一個勁兒地躺在電腦前發閒。

  仔細地想想,閒著也是閒著,乾脆給你寫一封信。希望寫完後,可以得到數一千隻羊的同等效果。

  但是,該寫些什麼呢?手放在鍵盤上,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

  腦袋裡像是流動著一團一團的漿糊,實在無法言明。不知道你是不是感覺到,又或者你感覺到了,但是卻不在乎。我們之間,似乎越來越僵硬了。

  可能這僅僅是我的感覺吧。雖然我一直都把這一切,歸納為你因為工作的事情,而產生的焦躁以及情緒的不穩定。

  人在走下坡的時候,常常都會有這些負面的情緒。不管是作為你的男友,還是一個半吊子的心理學愛好者,我都要提醒你,有這些負面情緒,會讓你更加地煩躁不安。

  如果你實在感覺心煩意亂的話,打電話給我,或者站到窗台邊,打開窗戶,深呼吸三次。那樣應該會好一點。畢竟聽你發牢騷,也是我的一種義務。

  肚子好餓,剛剛找遍了這個家,都沒有找出一絲半點可以立刻吃的東西,很鬱悶。

  算了,餓就餓吧,最好餓得暈過去,不然再失眠的話,我就真的考慮拿根棍子,把自個兒敲昏了。

  最近我都在想,我在努力地想,我在拚命地想,我們之間現在的狀態,算是穩定期,還是危險期?最後,也放棄了再想下去,我怕答案。

  有時候,覺得自己很搞笑,因為不管對誰,我都能很平靜自若地對待,但是所有事情,如果發生在了你身上,就怎麼都無法保持心如止水了……不但容易生氣,還變得很幼稚。

  正如你所知道的,我真的很愛你,但不論怎麼向你求婚,你總是不答應。

  而我又能做到什麼呢?或許,什麼都做不到。

  畢竟,我承認,一直以來我都很孩子氣,也有些粗神經。一直都是你在照顧我。雖然我在努力,但似乎仍然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突然感覺,有點累了。

  趁著肚子餓,頭腦不清醒的時候,順便把交往幾年來的事情,統統回憶了一次。我有些迷惑,或者說,猜不透。眼前全都是層層濃厚的霧氣,我看不到未來。

  我們以後,仍然會像現在這麼相愛嗎?對於幾乎沒什麼優點的我,你會繼續愛我嗎?我們之間,真的永遠都能穩定嗎?

  其實,我是個十分容易滿足的人。很難生氣,而往往生氣,開始好像很厲害,但是在構成颱風之前,常常都是吹到海上去了,構不成威脅。其實,讓我開心也很簡單,只要看到你笑就好了。再不然,突然對我說一聲愛我,我什麼氣都會煙消雲散。

  嗯——有點扯遠了。

  算了,不寫了,真的快要餓死了,以上就當我是餓昏頭時候的胡言亂語吧。

  (Ps:關於你的工作,我實在幫不上什麼忙,但我相信,我們一起努力,總會好起來的。或許我真的幫不了忙,但至少也不會扯後腿。)

  Your:胡言亂語的張克

  趙倩兒坐在房間的沙發上,慢慢地翻看著張克這麼多年來寫給自己的信,內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信裡有她和自己最愛的人的點點滴滴,這每天的一點一滴,才堆積成了現在的他倆。

  現在,她已經是張克的妻子了。雖然婚禮還沒有舉行,不過她可以等,等他醒過來,她有的是耐心。

  可是那個混蛋,他是不是真的對不起自己了?居然滿滿地寫了一本子某個女人的名字。

  一想到這裡,她就想砸東西。視線在自己老公的小公寓裡,緩緩地掃視了一遍,最後卻歎了口氣。這裡邊的每一件東西,都儲存著兩人的回憶,她捨不得摔壞任何一件小物品。

  女人,尤其是像自己這樣的女人,真的是太過於感性了!

  趙倩兒忍住哭,努力地在臉上形成一圈類似於笑容的表情,繼續翻看手裡的信件。

  下邊有一封是去年的,一年而已,怎麼感覺似乎已經過去了一個世紀?

  倩兒:

  親愛的,當這封信寄到你的手裡時,你的生日應該已經過了好幾天了。

  我就不再祝你生日快樂了,我相信,在你的生日的前一天,已經看到了我送你的那份突擊性的神秘禮物,如果你沒有放我鴿子的話。(笑)

  嘿,正經不起來,還是閒聊好了。說起來,我被副總監那個混帳王八蛋老處女,派到荷蘭最西邊這個叫米德布克的小城市,已經好幾個禮拜了。

  真的很想你。

  米德布克三面臨海,滿街的建築都很有法國情調。在這兒居住,其實都挺方便的。附帶的,也有許多女孩口中常咬著不放的所謂的浪漫,這的確是個美麗的小鎮。

  只是天氣總是變幻無常,就像穿著裙子,戴著耳環的男人們的口音一樣,你別指望會從他們的嘴裡,吐出些許像樣的詞兒來。

  不知道還要在這裡待多久,所以我租了一間房子。我的房東是個很有趣的小老頭。他是個典型的瘦男人,哈,這種人在荷蘭,少得就像他的頭髮一樣。

  「米德布克是個恬靜的地方,我喜歡這裡。」房東第一次來時,我這麼對他說著。他幸福地點點頭,比劃著用爛得一塌糊塗的英語說:「Ya,Here is so Good,In ever want had any problem in here!」(對!這裡很好,我永遠也不希望有任何事打破它的寧靜。)

  對,我也不希望在這兒發生任何不好的事,畢竟如此恬靜的地方,在這個世界上已經很少了。你呢?現在過得是否還好?

  每天傍晚工作完畢,忙中偷閒的我,都會到海邊去看夕陽。我總愛坐在海灘上,望著落日的海平線不斷地升起來。那時我便吹響笛子,自我陶醉在潮汐中。

  笛聲,浪潮與黯淡的夕陽……

  我的耳畔彷彿會聽到那首詞:「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垂楊紫陌洛陽城,總是當時攜手處,遊遍芳叢。聚散若匆匆,此恨無窮。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不知為何,這首歐陽修的「浪淘沙」都會伴隨著你一起,常常在我的夢裡出現。

  每當念罷這首詞,你總是會衝著我輕輕地一笑,加上句:「今年花勝去年紅,別過今年,君與誰同?

  沒有你的時間,真的很難熬過去,一天又一天,我就這麼艱難地繼續活下去,像是行屍走肉一般。

  海灘上散步的路人,悠閒地不斷在我身前走過。他們向我微笑,也有的為我淒寂的笛聲而鼓掌。

  我就這麼過著。生活,學習,一切看起來都那麼完美,但心裡卻總是少了些什麼……

  直到那一天,我才明白自己少了什麼……

  那天,也是傍晚,依然在海邊。我吹著笛子,幾曲畢後,才發現身旁不知何時多了個身影。那是個近三十歲的女性,挺漂亮的,只是已經哭得淚流滿面了。

  「很動聽的曲子!」她對我說:「你是中國人嗎?」

  我點點頭。

  「我是美國人。」她頓了頓,又道:「到這兒多久了?」

  「快一個月了。你呢?」

  「四年多了。唉,你在這兒工作嗎?」

  「對。」

  「什麼工作?」

  「茶生意。」

  她笑了笑道:「歐洲的茶生意不好做。」

  「對。」我擦了擦笛子問:「你呢,為什麼來荷蘭?」

  「我有兩個孩子。」她掏出一張照片遞給我看,並指著上邊一個大約十二、三歲的男孩道:「你看,很像你吧!」

  「比我可愛!他們在哪兒?荷蘭?」有沒搞錯,我都二十好幾了,怎麼可能像我!

  她突然又哭了起來,神經質地抽泣著說:「他們都待在美國。我離婚了,法院把他們都判給了他們的父親。***!那些傢伙,竟然說我沒有撫養他們的能力。

  「去他媽的,一氣之下,我便跑到歐洲來旅行,最後留在了這兒。沒想到一住就是四年。我想他們,真的,我想他們!」

  「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她才好。

  「我沒關係!哭一下就好了。」她搖搖頭,小心地將照片放回錢包。然後掏出本很舊的美國護照,用力地甩出去,大叫道:「去他媽的!」

  海風大起來了,每晚必下的滂沱大雨又要來臨。

  她突然伸出手,緊緊地握住我的手掌說:「你要相信自己。你是最好的!你將會讓世界感到你的存在!」

  「謝謝。」我站起身微笑道:「我要走了,再見。」

  「不!請不要和我說再見!」她神經質地緊張起來,續而又哀求道:「請不要說再見。如果一定要說,就說回頭見好嗎?!」

  「好吧,那,回頭見。」我搞不清楚狀況地依然微笑著,心裡卻像是翻江倒海般地掀起了層層巨浪。

  我不知道這個美國女人有沒有說謊,但真假與否,對我又有什麼關係呢?只是我一直都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對我說那麼多,是因為身在異國的寂寞嗎?

  從那天起我知道了,自己為什麼會有若有所失的感覺。或許,那就是因為遠離了故鄉而寂寞,沒有了你的寂寞。哈,沒有了我,不知道你是否也會寂寞?

  米德布克的天空很藍,夜裡的星星,在沒經污染的天幕中閃閃爍爍。孤獨之心——北落師門總是發亮在遙遠的北方。倩兒,它美得就像美人眸子中的瞳芒。

  還記得吧,我曾經給你發過這樣的資訊:

  曾經有人說過:

  魚沒有眼淚嗎?

  不,它有。

  那我為什麼從來沒有看見它哭呢?

  因為它一直待在水中。

  其實,真的不要因為無意的隱藏,而忽略了它的存在,傷心的人到處都有,難道悲哀一定要讓你看見,才叫悲哀?而傷痛一定要被驗明,才可以開始傷痛嗎?

  哈哈,其實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有時間去讓人看見傷痛,那迷惑的人,也有足夠的時間清醒了。

  世上有一些東西,是可以遮住雙眼的,讓人們沒有辦法思考,只有盲目地遵從。

  這時可貴的思念,便開始蒸發在空氣中,有人能看見它消失時的無奈和留戀,有人卻不知深淺地拚命想挽救,煎熬到連心都疲倦了。

  很多的人都說過,得到了就珍惜,不要苛求太多,因為人們之間的感情方式,有自願給予的,也有相互索取的。

  很久了是不是?我們相愛已經很久了。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快樂,時間似乎也慢慢地沉澱出了回憶,而那邊的你,卻總是淺嘗即止,怕習慣了這樣的日子。

  或者,愛情真的是可以讓人迷戀於其中的吧。

  因為有距離,所以我們可以愛對方,可以很愛對方。

  但我也知道,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公平的,給你一些就要收回一些。於是我常常對自己說,失去什麼都無所謂,我只要你就好了。哈哈,我或許還是有一點貪心吧。

  不知不覺寫了這麼多,也沒有什麼中心思想,只是隨意地在鍵盤上亂打,想到哪,寫到哪。如果你看得一頭霧水的話,可要多多包涵了,我是無辜的!

  還有,親愛的,我真的,好愛你!

  Your:張克

  眼淚又忍不住了,不經大腦的允許,私自流了出來。趙倩兒輕輕地撫摸著臉頰上的淚痕,有一種想放聲大哭的衝動。

  自己的老公雖然很沒神經,而且做事大大咧咧地,不過對於自己,卻常常顯得很細心。去年他因為被調派到荷蘭工作,沒有辦法參加自己的生日而苦惱了很久。

  然後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神神秘秘地在她的生日前夕打電話給自己,要她第二天晚上八點半,去兩人常去的那家西餐廳。

  她很迷惑,但還是去了。

  一進門,就發現整個餐廳空空蕩蕩的,只有一個服務生。那個服務生把她領到正中央一處擺滿了玫瑰的位置坐下,然後默不作聲地,端來了她平時最喜歡吃的黑胡椒牛排。

  悅耳的小提琴聲,在身旁響了起來,那個拉小提琴的老男人望著自己,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笑容。

  當時的她有些氣悶,感覺自己像是被耍了,正準備打電話臭罵那個傢伙一頓的時候,揚聲器裡,突然傳出了張克有些沙啞的聲音。

  「生日快樂!倩兒,我們交往有多久了?很久了,對吧?其實,我一直想告訴你,從交往開始,我就很喜歡你。漸漸地,這種喜歡變成了一種莫名的情緒,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沒有心跳,很平淡,卻令我十分嚮往,或許,那就是愛吧。

  「然後,你突然離開了我,然後,我們又再次地相遇。其實,我可以很坦白地告訴你,我愛你,我很愛你,我非常非常愛你,比愛我自己,更加地愛你。等待了兩年,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吧!你,愛我嗎?算了,我知道你永遠也不會回答我。

  「我很傻吧,明知道你是那種絕對不會坦白的人,你太過於保護自己了,你把自己嚴嚴實實地密封在自己的軀殼裡,我闖不進去,只能在外邊不斷地敲門,希望總有一天,你能夠聽到。

  「兩年了,這兩年來,我倆都並不算好受,所以,我想結束這種生活。我想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地對你說,我愛你,我願意愛你、守護你、保護你、照顧你、一生一世,倩兒,你願意嫁給我嗎?」

  就在那一刻,趙倩兒有生以來第一次哭了。她一直都是個很堅強的女人,美麗、聰明、自信,即使和張克在一起後,身邊也不乏追求者。

  說實話,那時候自己對他的感情,實在不算深。但就是因為這件事,才將自己牢牢地拴在了這個很多時候都是懶洋洋笨笨的,沒有絲毫上進心的男人身邊,照顧他,愛他。

  還記得,那是他第一次向她求婚。雖然自己沒有答應,不過從此以後,張克那個傢伙就死皮賴臉地,每個月都想盡花招向自己求婚,有時候那些方法,真的弄得自己哭笑不得……

  想到這裡,趙倩兒突然傻傻地笑了起來,臉上的淚珠也被她笑得滑了下來。

  看來,自己真的很愛很愛那個男人。

  唉,真正傻的,應該是自己才對,為了一個男人變成這樣,實在是太像個傻瓜了。

  趙倩兒吃力地將淩亂的信件整理好,突然用力地抱住,大聲哭起來,越哭越傷心。

  背後就是窗戶,一個黑影從濃濃的夜色裡掙脫出來,出現在十八樓的窗外。

  那黑影似乎只有一個人的形體,朦朦朧朧的,即使屋內洩漏出的燈光,也絲毫刺不穿那層模糊,猶如僅僅只是一團煙霧。

  黑影伸出兩團濃如墨色的手,用力地按在玻璃上,似乎想進入屋裡。

  這時,門鈴響了起來,黑影一顫,遲疑了稍許,最後才不甘心地再次隱入了無邊的黑暗中。

  絲毫也沒有察覺異狀的趙倩兒,連忙抹掉臉上殘餘的淚痕,向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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